乾隆年间,杭州。河坊街。
雨,如同神族冰冷的丝线,细细密密地织着天地。它落在河坊街的青石板上,敲打出细碎而连绵的声响,溅起的水花带着深秋的寒意,瞬间洇湿了王宣教青布长衫的下摆。那凉意透过布料,丝丝缕缕地渗入肌肤,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黏腻沉重,仿佛这并非自然的雨水,而是动力泉调控下、无声无息渗入人间角落的蚀骨寒潮。他下意识地将怀中那卷新购的《宋词选注》往怀里紧了紧,仿佛这承载着前人情感的文字,能抵御几分这无处不在的阴冷湿意。
巷口狭窄,光线被两侧高耸的粉墙黛瓦挤压得晦暗不明。就在这灰蒙蒙的雨幕里,一个素白的身影抱着琵琶,像一只受惊的蝶,跌跌撞撞地迎面跑来。是陶师儿。她鬓角簪着的那朵新摘的白茉莉,此刻已被雨水打蔫了花瓣,无精打采地贴在乌黑的鬓边,如同她那双清澈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深切的慌张与无助。
“公子让让!”她的声音穿透雨帘,清亮得如同檐角被风拨动的铜铃,却掩不住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像绷紧的琴弦被骤然拨动。那声音里蕴含的鲜活生命力,在这被雨和规则浸透的街巷里,显得如此突兀又珍贵。
王宣教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避让。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微凉的指尖无意中擦过了她匆匆掠过的衣袖边缘。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的湿濡,带着布料吸饱雨水后的沉坠感。然而,就在这短暂的、近乎无意识的触碰里,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感知,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涟漪——他闻到了。
不是脂粉铺里浓烈到发腻的甜香,也不是市井街巷混杂的烟火气。那是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水汽微腥的气息,倔强地从她发间、从她被雨水打湿的衣襟上幽幽传来。它混着那朵蔫败白茉莉残余的淡雅冷香,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神一凛的味道。
长桥底下独有的味道。
这念头毫无征兆地撞入王宣教的脑海。他虽初来杭州不久,却也听闻过西湖长桥的景致与传说。这股气息,清冽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开阔,像未被尘世浊流污染的深潭,又像挣脱了樊笼的飞鸟掠过水面时带起的风。它瞬间冲淡了周遭雨水的湿冷沉重,带来一种近乎刺痛的自由感——仿佛能呼吸到湖心深处、不受神族“动力泉”完全操控的、最原始的水之脉动。
然而,这自由的味道之下,更深沉的,却是如影随形的绝望。那是一种被无形的巨网笼罩、挣扎在窒息边缘的沉重预感。这气息太纯粹,太不合时宜,在这被“阴德银行”伦理枷锁层层束缚、被“时空钱庄”冰冷规则切割的尘世间,显得如此脆弱,如同寒风中摇曳的烛火,注定要被更大的黑暗吞噬。
王宣教怔在原地,怀中诗集的书页边缘已被雨水悄悄浸软。他回头望去,陶师儿抱着琵琶的素白身影已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雨雾深处,只留下那缕清冽而绝望的水之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潮湿的空气中,无声地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仿佛一个来自命运深渊的、冰冷而忧伤的预兆。
自由的味道,也是绝望的味道。 这初次相遇的瞬间,水的气息已悄然缠绕上两人的命运丝线,无声预言着长桥之下,那最终指向“水之试炼”的、向死而生的决绝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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