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仁办公室。
压抑。
死一般的压抑。
他抬起手,将那份沾着他血迹的江西军用地图,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
纸屑飘落,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钱峰。”
杨立仁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到!”
行动组长钱峰一个激灵,身体绷得笔直。
“彻查!”杨立仁转过身,血丝从他的眼白里蔓延出来,
“把所有参与‘清风计划’制定、接触过相关文件的每一个人,给我从头到脚查个底朝天!”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无一例外!”
“是!”
钱峰领命,不敢多看杨立仁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杨立仁的视线,缓缓移向房间里唯一还站着的吴融。
“吴股长,刚才的建议很好。”
他指的是吴融那句“复盘计划,查明源头”。
“处长过奖,分内之事。”吴融的表情没有变化。
“那么,就从你的情报股开始查起吧。”杨立仁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吴融是第一个提出“泄密”可能的人,那么,为了自证清白,他就必须接受最严苛的审查。
吴融微微颔首:“理应如此。我情报股全体人员,随时接受调查。”
杨立仁没有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吴融转身离开,关上门,将那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隔绝在身后。
走廊里,他与行色匆匆的钱峰擦肩而过。
钱峰召集了所有行动组的骨干,在另一间会议室里紧急开会。
“都听好了!处长的命令是彻查泄密!”钱峰用力拍着桌子,环视众人,“但是,怎么查,是门学问!”
他将吴融的理论复述了一遍。
“情报股吴股长的分析,你们听明白了吗?
剿匪失利,不是我们的计划有问题,是匪军被打怕了,化整为零,四处溃逃!”
一名手下困惑道:“组长,这……这和查泄密,不是一回事吧?”
“蠢货!”钱峰骂道,“处长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台阶!
我们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把调查方向定为‘对匪军溃逃状态判断失误’的责任归属问题,
既能给上面交代,又能保全部门的脸面,明白吗?!”
会议室里,众人恍然大悟。
调查的方向,从一开始,就被吴融带进了一条对所有人都“安全”的岔路。
……
情报股办公室。
吴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份无关紧要的卷宗,似乎在认真阅读。
他的意识,却早已沉入脑海。
【启动‘无线电窃听’(初级)模块。】
【精神能量消耗:每分钟1点。】
【正在扫描指定区域短波通讯……】
一股微弱的空虚感传来。
吴融的“听觉”,在瞬间被无限放大。
无数的电波信号,涌入他的意识。
【筛选关键词:杨立仁,戴隐,复兴社,剿匪,失利……】
【正在进行信号过滤与重组……】
很快,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电流声的通话,被系统清晰地剥离出来。
信号源,正是楼上杨立仁的办公室。
他正在与一个男人通话。
那个男人的声音很有特点,带着一种浓重的鼻音,每个字都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戴隐。
“……立仁,你太让我失望了。”
戴隐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
“十万大军,德械装备,打一群泥腿子,打成这个样子。
领袖面前,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杨立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戴老板,这不是我的责任!是情报……”
“情报?”戴隐打断了他,哼了一声,
“你的党务调查科,号称天罗地网,结果呢?
让匪军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完成了战略转移!
连人家一支奇袭部队的目标都搞不清楚!你这个情报网,我看就是个漏勺!”
“我正在查!内部一定出了问题!”
“查?我给你三天时间。”
戴隐的语气愈发严厉,“三天之内,你要是抓不到那条大鱼,就自己滚回杭州养老!你这个位置,有的是人想坐!”
“嘟——”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吴融的意识退出了窃听模式。
睁开眼,嘴角无声地扬起。
戴隐和杨立仁之间的裂痕,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这道由惨败和猜忌撕开的口子,就是他最好的手术台。
吴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行动人员借调申请”。
他的脑中计划已然成型:杨立仁现在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过度反应。
自己只需要轻轻一推,将复兴社与党务调查科的旧怨引爆,就足以让他自乱阵脚。
他需要林婉儿。
……
另一边,钱峰的调查已经开始。
第一个被带进审讯室的,是李强。
“三天前,二十七号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在哪里?做了什么?见过谁?”钱峰亲自审问,表情严肃。
李强没有丝毫慌张,他甚至没有思考。
“我在档案室整理津浦铁路沿线的商会资料。
三点十五分,档案室的王大爷给我送了一杯热茶。
四点零三分,吴股长来找我要一份关于上海米业公会的旧档案。
四点半,我把档案送到了情报股。五点整,我下班回家。”
他的回答,精确到了分钟,连细节都无可挑剔。
钱峰愣了一下,派人去核实。
结果很快回来,李强说的,一字不差。
钱峰挥了挥手,让人带李强下去,接着叫陈默进来。
“你的电讯记录显示,二十七号晚上,有长达十五分钟的监听空白,怎么解释?”
钱峰将一份记录单拍在桌上。
陈默推了推眼镜,一副技术宅的木讷模样。
“报告组长,那天晚上南京城西区的变电站有一次电压不稳,导致我们的二号监听设备出现了短时停机。
这是设备日志,上面有记录。”
他递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钱峰翻开,上面果然记录着一次“因外部电力波动导致的系统重启”,时间与监听空白完全吻合。
这是吴融提前授意,让陈默利用职权,在设备日志里添加的伪造记录。
一个完美的、无法被证伪的技术故障。
钱峰找不到任何破绽,只能让陈默也离开了。
调查,陷入了僵局。
……
夜色深沉。
杨立仁的秘书室里,只剩下林婉儿一个人在整理今天的文件。
她按照惯例,将所有需要归档的文件分类。
在整理到一份关于“跨部门人员调动”的卷宗时,她手上的动作,有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那里面,夹着一份戴隐的特务处向杨立仁的党务调查科“借调”两名行动专家的申请。
而在申请的页脚,有杨立仁用红笔写下的批注。
“擅权越职,不予批准。”
字迹潦草,力透纸背,能看出当时他有多不悦。
林婉儿瞬间明白了这份文件的分量——这是两个庞大特务机构权力斗争的缩影。
她将这份申请抽了出来,犹豫了片刻,然后将它“不经意”地,塞进了另一堆即将被送去内部审查科进行常规核查的普通文件里。
做完这一切,她关上灯,离开了办公室。
就好像,只是一个疲惫的秘书,犯下了一个无心的小错。
……
杨立仁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
他没有开灯,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起。
杨立仁拿起电话,声音立刻变得恭敬。
“校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浙江口音的、威严的声音。
“立仁,江西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是学生无能,请校长责罚。”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的失利,不在军事,在人心。”
蒋校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攘外必先安内,‘安内’,不止是要剿灭赤匪,更要清除我们内部的蛀虫啊。”
他加重了语气。
“有些人,仗着自己有点功劳,就尾大不掉,心思不纯了。你要擦亮眼睛,替我守好这道门。”
“学生明白!”
电话挂断。
杨立仁紧紧握着话筒,手背上青筋暴起。
清君侧!
内部的蛀虫!
尾大不掉!
校长的话,每一个字都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怀疑,瞬间从情报股那个小小的科室,扩大到了整个国民党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中。
是军委会的政敌?还是其他派系的特务组织?
他们想借剿匪失利来扳倒自己,甚至扳倒自己背后的复兴社?
和这种层级的政治倾轧比起来,一个吴融,一条泄密的电报,突然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杨立仁的重心,开始偏转。
而这一切,都在吴融的计算之中。
他站在情报股的窗边,看着楼上杨立仁办公室里那一点猩红的烟火,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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