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圣彼得堡钟表行。
地下室内。
那张写着“马路大”的译电纸,静静躺在桌上。
空气凝滞,唯有煤油灯的火苗,无声地跳动。
“呕——”
陈默突然俯下身,捂着嘴,发出剧烈的干呕。
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和胆汁在喉咙里翻涌。
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第一次从冰冷的代码和信号里,窥见了人性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邪恶。
那不是战争,那是屠宰。
李强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的书生眼眸,此刻充斥着血丝。
攥紧的拳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想起了沈阳城破时,倒在血泊里的妇孺,想起了那些被刺刀挑起的婴儿。
恨意在他的胸膛里冲撞,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
吴融站在原地,脸色平静,平静得吓人。
【警告:宿主精神波动异常剧烈,精神能量正在急速消耗,请保持冷静。】
脑海中,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可他听不见。
他只是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纸,指尖的触感冰凉。
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纸的一角。
橘红色的火焰升起,贪婪地舔舐着纸上的字迹。
“马路大”。
“冻伤实验”。
“资材消耗:8”。
这些词汇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
“哭,没用。”
吴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愤怒,也杀不死一个鬼子。”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两个几近崩溃的战友。
“从今天起,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些穿着人皮的畜生,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地记下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然后,让他们用血,百倍偿还!”
……
吴融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拿起那支红色的笔,在哈尔滨东南方向的“平房区”,画上了一个沉重而血腥的圆圈。
“我宣布,启动‘雪狼’小组,最高级别行动。”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李强和陈默同时抬起了头。
“行动代号,‘手术刀’!”
吴融的手指,重重敲在那个红圈上。
“行动目标,渗透‘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搜集其进行活体实验、研发细菌武器的一切直接证据!”
“照片、文件、实验报告、人体样本……以及,活着的幸存者。”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
“最终目的,摧毁它!”
陈默擦干脸上的泪痕,站直了身体。
李强的拳头也缓缓松开。
愤怒和悲伤被压下,转化为冰冷的杀意。
“陈默。”
吴融下达指令。
“在!”
“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将我们所有的监听资源,全部对准平房区。
我要你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听,分析所有信号的频率、强度、发报手法,建立信号特征模型。
我要你找出他们的通讯规律,哪怕只是一个标点符号的漏洞!”
“是!”
陈默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李强。”
“吴兄,我在。”
“你的战场在外围。
利用你‘白俄商人’的身份,用钱、用货、用一切你能利用的资源,在平房区周围,给我建立一个‘观察哨’网络。
收买线人,安插伙计,我要知道每天有多少车进出,拉的是什么,有多少日本人换防,他们的作息规律是什么。
我要一张能把苍蝇飞进去都记录下来的网!”
“明白!”
李强应声。
“我,坐镇中枢。”
吴融的目光回到地图上,“负责情报汇总、沙盘推演、人员甄别。
所有关键节点的渗透,由我亲自执行。”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精神瞬间沉入【谍影系统】。
眼前的景象变化,哈尔滨的虚拟沙盘浮现。
整个“平房区”连同周边区域,被系统标记为深不见底的血红色,代表着最高级别的危险。
吴融没有犹豫,直接启动了【人才洞察】。
“扫描指令:以平房区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所有华人。”
“筛选条件一:胆小怕事。”
“筛选条件二:贪财,且极度缺钱。”
“筛选条件三:对日本人持有潜在不满或仇恨情绪。”
“筛选条件四:有家人,且具备家庭责任感。”
指令下达,庞大的数据流在沙盘上飞速闪过。
无数个代表着平民的光点亮起又熄灭。
几秒钟后,一个光点被系统锁定,高亮显示。
【目标锁定:刘长贵。】
【身份:大华货运公司卡车司机。】
【人物信息:男,38岁,已婚,育有一子。负责每周两次,为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基地运送蔬菜、面粉、木柴等生活物资。】
【扫描评价:该目标性格懦弱,嗜好赌博,目前欠下赌场一笔高利贷。
其妻子正为儿子凑不齐中学学费而与其争吵。
对金钱有极高渴望。】
【心理弱点分析:曾因在运输途中偷拿日军一块腊肉,被日本监工用皮鞭抽打,心怀怨恨,但不敢表露。
其最大软肋是他的儿子,愿意为儿子付出一切。】
【策反潜力:中等。】
【策反切入点建议:金钱收买为主,辅以同乡情谊拉近关系,利用其对儿子的责任感施加压力,可作为外围情报突破口。】
吴融睁开眼。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伪满洲国中央银行的本票,和一张纸条,递给李强。
纸条上,写着刘长贵的全部资料。
“这个人,是‘手术刀’计划的第一把钥匙。”
吴融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李强,去撬开他的嘴。”
“记住,要小心,别把钥匙掰断了。”
……
两天后。
哈尔滨,道外区,傅家甸。
这里是哈尔滨最混乱的区域,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一家名为“四海通”的赌场后巷,弥漫着尿骚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
刘长贵蹲在墙角,满脸晦气。
他又输光了。
兜里最后一个铜板,都变成了别人的。
他一想到回家后老婆那张失望的脸,和儿子渴望上学的眼神,心就跟被刀子剜一样疼。
一个穿着普通短衫,面容憨厚的“伙计”走了过来,蹲在他身边。
是李强。
他已经在这里观察了刘长贵两天。
“老哥,看你面生,也是刚来哈尔滨闯荡的?”
李强递过去一支烟。
刘长贵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接过:“闯个屁,混口饭吃。”
“我也是。”
李强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我老家是辽阳的,家里遭了灾,跑这儿来寻个活路。
老哥你呢?”
“山东。”
刘长贵吐出两个字。
“哎呀!
那咱俩离得不远!”
李强一拍大腿,“我娘就是山东人!
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了。”
李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从天气聊到物价,从关东军的蛮横聊到生活的艰难。
刘长贵起初爱答不理,但听着熟悉的乡音,戒心慢慢放下了些。
就在这时,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从赌场里出来,一把揪住刘长贵的衣领。
“姓刘的,钱呢!
说好今天还的!”
“宽限两天,宽限两天……”
刘长贵满脸哀求。
“放屁!”
“啪”一个耳光,扇得刘长贵眼冒金星。
李强站起身,拦在中间,从怀里掏出几张伪满洲国的票子塞过去。
“两位大哥,给个面子。
这是我同乡,他欠的钱,我先替他还一部分。
剩下的,过两天准给您送去。”
那两人掂了掂钱,又看了看李强,骂骂咧咧地走了。
刘长贵捂着脸,愣在原地。
“兄弟,你这是……”
他看着李强,又惊又疑。
“刘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李强扶起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塞进他手里。
“这点钱,拿去给嫂子和侄儿买点好吃的,别让家里人跟着担心。”
刘长贵捏着那叠钱,手都在抖。
“兄弟……这……无功不受禄啊……”
李强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愁苦。
“不瞒长贵哥,兄弟我最近想做点小买卖,往城外的工地送点货,可人生地不熟的。”
“听说刘哥你常跑南边那条线,路熟,想跟你打听打听路况,看看哪条道好走,哪儿的关卡查得不严。”
他绝口不提“平房”,只含糊地说“南边的工地”。
刘长贵死死捏着那笔钱,那是他儿子的学费,是他老婆几个月的药钱。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钱揣进了怀里。
“兄弟,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
第二天傍晚。
城郊,一处废弃的货仓。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气味。
李强站在货仓中央,等着刘长贵。
没多久,刘长贵就开着他那辆破卡车来了。
他跳下车,搓着手,一脸紧张又贪婪。
李强没有废话,直接从一个布袋里,拿出了一叠更厚的钞票。
在从破洞屋顶投下的昏暗光线下,那叠钱在发光。
刘长贵看着那叠钱,呼吸都停了,眼睛瞪得溜圆。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兄弟……不,老板!”
刘长贵的声音都在抖,他紧张地四下张望。
“您到底想知道啥?”
“只要……只要不是掉脑袋的买卖,我都告诉你!”
李强缓缓将钱推了过去。
“我不想知道别的。”
李强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就想知道,你每次送货去的那个地方,那个挂着‘防疫给水部’牌子的军营,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刘长贵的脸,瞬间白了。
“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他牙关打颤,神情恐惧。
“不能说,不能说啊!”
“那里是地狱!”
“这些钱,够你儿子读完大学,够你在乡下买几十亩地。”
李强说。
刘长贵剧烈地喘息着,汗水从额头滚落。
他看着钱,又想起日本监工那条带血的皮鞭。
最终,他对家人的责任感,战胜了恐惧。
“我说!”
刘长贵咬着牙,压低声音。
“那个鬼地方……我确实看到过一些不对劲的事!”
“他们拉进去的,不光有菜和面粉,还有……还有活人!”
“用麻袋装着,还在动!”
“有时候半夜,我还能听见里头传来……传来鬼哭一样的惨叫声……”
就在刘长贵准备说出更多细节的瞬间——
“嗡——嗡——”
一阵刺耳的摩托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破了黄昏的宁静。
紧接着。
两束雪亮刺眼的车灯,猛地穿透货仓破旧的窗户,笔直地照在李强和刘长贵的脸上!
一辆挂着日军宪兵队标志的边三轮摩托车,在货仓门口一个急刹,停下。
尘土飞扬。
两名戴着白手套,面容冷峻的日本宪兵从车上跳下。
“咔哒!”
其中一名宪兵,右手直接解开了腰间南部十四式手枪的枪套,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用生硬的中文厉声喝道:“什么人!”
“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啊!”
刘长贵吓得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李强的心脏猛地一沉,但身体的反应快过了惊恐。
他的手闪电般地探入口袋,握住了那柄冰冷的匕首,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是常规巡逻?
还是冲着我们来的?
桌上的钱!
刘长贵的反应!
我的身份!
一秒钟内,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收敛憨厚的表情,脸上现出被惊扰的、恰到好处的惊慌。
刺眼的车灯下,他和刘长贵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扭曲,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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