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室第六组,档案室。
这里是李强的“书库”,也是整个军统情报最密集的地方之一。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特殊气味。
李强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十几份泛黄的卷宗。
这些,都是关于东北抗日义勇军的原始档案。
有的是军统的内部记录,有的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审讯报告,还有的是报纸上的公开报道。
他的眼睛微闭,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
“记忆宫殿”正在高速运转。
无数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一个叫王凤阁的义勇军首领,他的口头禅是“操他娘的小日本”。
一个叫邓铁梅的指挥官,习惯在发布的告示末尾,画上一把利剑的标志。
一支叫“红枪会”的民间武装,他们的联络暗号,是三长两短的鸟鸣。
这些零碎的、看似无用的细节,此刻,都成了构建那份“天衣无缝”的假情报的基石。
吴融的要求,是在一天之内,伪造出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义勇军情报”。
这份情报,不仅内容要真实,形式更要真实。
李强睁开眼,从一堆纸张中,抽出了一张粗糙的、边缘已经磨损的马粪纸。
这是当年东北最常见的纸张。
他又从一个铁盒子里,拿出了一块已经干结的墨锭,在一方破了角的砚台上,慢慢地研磨。
磨墨的手法很特别,不快不慢,磨出来的墨汁,带着一种颗粒感,写在粗糙的纸上,会有一种独特的浸润效果。
这是他从一份关于义勇军的记录片里,学来的细节。
“组长说,要粗俗,要直接,要充满国仇家恨。”
李强拿起一支笔杆已经被汗水浸得发黑的毛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在纸上落笔。
他没有用标准的楷书,而是用一种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体。
那是一个只读过几年私塾的东北汉子,在国破家亡之际,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血泪控诉。
【告全国同胞书】
开头的六个字,写得极大,墨汁几乎要渗透纸背。
【俺们是打黑山白水出来的东北好汉,是马占山将军手底下没死绝的兵。
家,叫小日本给占了。
老婆孩子,叫小日本给杀了。
这笔血债,俺们一天也没忘】
【俺们一路从东北打到热河,又从热河退到长城。
队伍越打越少,但俺们这口气,一直憋着】
【如今,俺们流落到这晋北的地界。
前几天,俺们在灵丘,亲眼看到一伙小日本,乌泱乌泱的,看那旗子,是板垣老鬼子的第五师团】
李强的笔尖突然顿住。
他想起了一个细节,1937年9月,板垣师团的主力应该在察哈尔,而不是灵丘。
如果写成“在灵丘看到板垣师团”,会不会露出破绽?
但如果不写板垣师团,这份情报的分量又会大打折扣。
李强的额头渗出汗珠。
他闭上眼睛,记忆宫殿飞速运转。
十秒钟后,他睁开眼,继续落笔。
他想起来了,板垣师团第21旅团在9月中旬确实经过灵丘,前往平型关方向。
这个细节,军统的档案里有记录,但只有他记得。
险些露馅。
然后,他继续写道:
【那帮狗日的,个子不高,但一个个都跟喂不饱的狼崽子似的,眼睛里冒着绿光。
他们赶着大车,车上拉满了炮弹、子弹,还有白面大米。
看样子,是准备去前面干一票大的】
写完这句话,李强的手停住了。
他想起了一个人。
1933年,他在东北做地下工作时,曾经接触过一个义勇军的老兵,姓赵,叫赵大虎。
赵大虎的部队在长城抗战中全军覆没,他只身逃到东北,继续打游击。
有一次,赵大虎喝多了,抓着李强的手说:
“兄弟,我不求别的,我就求死的时候,能多带走几个小日本。”
后来,赵大虎在一次伏击中被日军包围。
他用最后一颗手榴弹,和三个日本兵同归于尽。
李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赵大虎,这封信,也是替你写的。
他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关于板垣师团的所有信息。
他们的装备、编制、甚至是士兵的平均身高。
然后,他继续写道:
【俺们一个兄弟,豁出命去,摸到了近前,听到那帮狗日的说,他们要去一个叫平型关的地方。
大概时间,就在后天,也就是二十五号的早上】
【俺们人少,枪也少,干不过他们。
但俺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帮狗日的,再去祸害咱们中国的地界】
【俺们不知道这信能送到谁手里。
要是中央军的兄弟看到了,替俺们多杀几个鬼子。
要是八路军的兄弟看到了,也替俺们多杀几个鬼子】
【只要是打日本人的,就是俺们亲爹】
【落款:东北抗日救国军,血狼支队,队长,林啸】
“林啸”这个名字,是李强虚构的。
但在东北义勇军的历史上,姓林的将领不在少数。
而“血狼”这个代号,也符合东北汉子那种粗犷、悍不畏死的风格。
写完最后一个字,李强将笔重重地拍在桌上。
他看着眼前这份“情报”,额头上满是汗水。
这不仅仅是一份假情报。
这是他用自己的记忆和情感,为那些已经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英雄,谱写的一曲悲歌。
他将写好的信,小心翼翼地折好。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袋。
布袋里,装的是一些黄土和草屑。
他将这些东西,均匀地洒在信纸上,然后用手,轻轻地揉搓。
很快,一张崭新的信纸,就变得又脏又旧,仿佛真的经历过长途跋涉,在主人的怀里,揣了千百遍。
最后,他从一个瓶子里,倒出几滴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液体,滴在信纸的角落。
那是血。
做完这一切,李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将这份“完美”的情报,放进一个信封,快步走出了档案室。
与此同时,南京城南,一处废弃的变电站。
陈默正像一只灵巧的壁虎,攀附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架上。
他的下方,是十几根比手臂还粗的通讯电缆。
这些电缆,像巨大的蟒蛇,从地底钻出,又延伸向城市的四面八方。
其中一根,就是连接军统中心机房和总务科电讯处的主电缆。
陈默的耳朵上,戴着一个自制的听诊器。
听诊器的另一头,是一根细细的金属探针。
他将探针,依次在每一根电缆上,轻轻划过。
耳机里,传来一阵阵微弱的“滋滋”声。
那是电流流过的声音。
每一根电缆里的电流强度和频率,都略有不同。
陈默的表情,无比专注。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的人肉示波器,在分辨着这些细微的差异。
“不是这根,也不是这根。”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三个小时。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在下方的电缆上,瞬间蒸发。
突然。
他的手指,顿住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极其规律的、带着特殊节拍的电波信号。
“滴滴滴滴。”
这是军统内部,用于校对时间的标准信号。
每隔十五分钟,就会发送一次。
而这个信号,只会出现在通往核心部门的主电缆里。
找到了。
陈默心中一喜。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甲虫形状的“金龟子”。
然后,用一把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剥开电缆最外层的绝缘胶皮,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金属屏蔽网。
就在“金龟子”的最后一只脚即将卡入缝隙时——
“站住!什么人?”
一声厉喝,从变电站的入口传来。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扭头看去,一个宪兵端着步枪,正朝这边走来。
手电筒的光束,在废弃的铁架上扫来扫去。
陈默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立刻撤离,但“金龟子”还差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第二,赌一把,在宪兵发现之前完成安装。
只有三秒。
陈默咬紧牙关,手指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金龟子”完美嵌入。
他松开手,整个人从铁架上一跃而下,落地的瞬间,一个翻滚,躲进了阴影里。
“谁在那里?!”宪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默屏住呼吸,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如果被发现,他只能拼死一搏。
十秒钟后。
宪兵的手电筒在铁架上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妈的,又是野猫。”
陈默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控制器——指示灯闪烁着绿光。
成了。
陈默看着那根已经恢复原样的电缆,喃喃自语:
“哥,你在天上看着吧。”
“这次,我要让板垣师团,血债血偿。”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哥哥牺牲前写的那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小默,替我多杀几个鬼子。”
陈默的拳头紧握。
他知道,这次行动如果成功,板垣师团第21旅团将在平型关全军覆没。
那是四千多条人命。
四千多个日本鬼子的命,能抵得上哥哥的命吗?
陈默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是他能为哥哥做的,唯一的事。
……
侍从室第六组,办公室。
吴融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他的手里,握着一支已经熄灭的烟。
桌上的电话,静静地躺着,像一只沉睡的野兽。
他在等。
等李强完成伪造。
等陈默安装成功。
等那条已经准备好的鱼儿,自己游到钩边来。
但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的心,却无法平静。
系统标注的“正负6小时误差”,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情报有误,115师扑空,甚至陷入日军的反包围……
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吴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电话突然响起。
吴融睁开眼睛,拿起话筒。
“组长,我是李强。任务完成。”
“我是陈默。我这边也完成了。”
他拿起那份散发着泥土和血腥味的信,走出了办公室。
他没有直接去找那个叫孙明轩的电报员。
那样太刻意,容易引起怀疑。
他要去的地方,是军统的医务室。
今天下午,他在训练场,进行日常的格斗训练时,“不小心”扭伤了手腕。
而军统总务科的电-讯处,就在医务室的隔壁。
一场“偶遇”,即将上演。
他要让那条已经准备好的鱼儿,自己游到钩边来。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黄埔刚毕业,系统逼我当谍战之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