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叶片转得正欢,陆昭蹲在沟边,拿根草茎戳着泥缝里刚冒头的嫩芽。他刚想伸手拨开一片挡水的草叶,眼角忽然扫见北坡那边的草丛一歪——像是有人猛地缩回脚。
他没动,只把草茎往嘴里一叼,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
那片草又晃了一下。
陆昭转身朝工棚走,脚步不急不缓,路过吴老炭正在钉木架的空地时,顺口道:“老炭,今晚起,工棚值夜换人轮守,新来的不许靠近图纸。”
吴老炭锤子顿在半空:“咋了?”
“没啥。”陆昭笑了笑,“就是觉得,有些人看水车图的眼神,比我丈母娘看腌菜坛子还专注。”
吴老炭愣了愣,随即哼了一声:“懂了,三步之内,闲人免近。”
陆昭点头,抬脚进了工棚。墙上挂着的水车草图还在,但木架边已多了一个带锁的松木匣子。他把图纸摘下来卷好塞进去,咔哒一扣,钥匙往腰带里一塞,顺手从桌上抓了把炒豆子嚼着。
天黑得快,工棚外点起两盏油灯。一个年轻农户坐在门口编竹篓,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这是明岗。黄昏时分,两个牵牛的汉子绕着屯田区走了一圈,牛角上挂着的铜铃叮当响,这是流动岗。到了夜半,没人再走动,工棚外静得只剩风刮过车板残堆的沙沙声。
可陆昭知道,有人没走。
第二天一早,他在工棚外墙角撒了一层细沙。沙面平展展的,像刚铺好的席子。他蹲下身,眯眼细看,不多时便发现几处脚印——破履底子,左脚比右脚印深半分,步距短,落地轻,明显不是本地人走路的架势。
“老炭。”他招手,“叫那几个轮岗的来,我有话问。”
五个人站成一排,脸上都带着点睡意。陆昭挨个看了一遍,最后指着其中一个:“你,昨夜后半夜在残堆后头蹲着?”
那人一愣:“您咋知道?”
“你鞋底沾了车板灰,今早扫棚子的看见了。”陆昭笑,“干得不错。记工双日,授粮一石。”
其他人顿时瞪大眼。陆昭接着道:“往后,谁看见可疑的,报上来就有赏。要是看见不说,等出了事,连坐。”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再吭声。
当晚,陆昭让守夜人故意把木匣摆在桌上,自己躲在棚后暗处。那人影果然又来了,贴着墙根溜到窗边,踮脚往里瞧。守夜人假装打鼾,忽然一个翻身,猛地掀开草席扑出去。
外面“咚”一声,接着是仓皇的脚步声。陆昭追出去时,人影已窜到北坡半腰,只在地上留下半块碎陶片。
他捡起来一看,内侧刻着“太平元年制”五个小字,边缘还有一点“张”字的残痕,像是被人掰断时硬生生扯掉的。
“太平?”吴老炭凑过来念,“这不是黄巾那套老称呼吗?”
陆昭没答,只把陶片攥在手里,慢慢走回工棚。灶火还燃着,他蹲下身,把陶片扔进去。火苗跳了一下,陶片裂开,黑灰卷着边往上飘,最后烧成一小撮白末。
没人再提那件事。
第二天清晨,陆昭站在工棚前,手里拎着一把新削的竹签。他把签子一根根插进地里,围出一块小空地,然后拍了拍手。
“从今天起,新来的,得有老户担保,记名入册。”他语气平常,像在说今天该浇哪片田,“没籍的,三天内离屯。”
底下人安静听着,没人问为什么。
一个刚来两天的汉子举手:“那……我哥昨日才到,还没登记……”
“那你哥得走。”陆昭打断,“规矩是活人定的,但定了就得守。不然,谁来都说是逃荒的,咱这屯田区迟早变成贼窝。”
那人讪讪缩手。
陆昭转身回棚,顺手把竹签收进袖袋。他刚坐下,老赵掀帘进来,手里捧着木匣。
“图纸昨夜没丢吧?”老赵问。
“没丢。”陆昭打开匣子,抽出一张草图,“但得改规矩了——图纸只在日头正中时挂出来,讲完就收。夜里谁要偷看,不如去数星星。”
老赵咧嘴:“那要是有人拿镜子反光偷瞄呢?”
“镜子?”陆昭笑了,“咱这穷地方,连猪油镜子都算宝贝。真有人拿镜子来,我倒要请他吃饭。”
老赵也笑,把木匣放好,转身要走,忽又回头:“昨夜那家伙,真是黄巾?”
“八成是。”陆昭低头摆弄图纸,“张曼成手底下那些人,最爱用这种老陶片当信物。太平年号都用十几年了,他们还当宝贝刻着。”
“那咱们……不追?”
“追?”陆昭摇头,“他跑了,说明怕。怕的人不会硬闯,只会再来。咱们只要等他再伸手,就能顺藤摸瓜。”
老赵点头,走了。
陆昭一个人坐在棚里,把图纸摊开,拿炭笔在边上记了几行字。写完,他吹了吹纸面,抬头看向北坡。
草已经长高了些,风吹过,一片起伏。
他起身走到门口,从墙角搬出那条烧得发黑的铁链。链子一头还连着工棚的横梁,另一头埋在土里。他蹲下,拿铁钎在链尾刻了两个字:“影哨”。
刻完,他拍拍手,回身进棚,把门关上。
工棚里静了片刻。忽然,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张折好的草纸。
陆昭没动。他知道是谁送的——昨晚那个守夜人,是赵云旧部,做事利落,从不声张。
他走过去,捡起纸条展开。上面用炭笔写着一行歪扭字:“北坡第三棵歪松下,有新脚印,同款破履,未进警戒圈。”
陆昭盯着纸条看了两秒,折起来扔进灶火。火苗一卷,字迹消失。
他转身从墙上取下环首刀,抽出半寸检查刀口,又推回去。然后走到桌边,提起水壶倒了碗凉水,一口气喝完。
放下碗时,他忽然说:“老炭,把东片那批新来的,全带到晒谷场。”
“现在?”
“现在。”陆昭系好腰带,“就说我要验工牌。”
吴老炭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陆昭站在棚门口,望着北坡方向。风停了,草不动,远处山影压着天边,像一块没翻过的硬土。
他抬手摸了摸刀柄,发现上面有道新划痕。
还没来得及细看,晒谷场那边传来人声。
他迈步走出去,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工棚门缝。
那里又塞进了一张草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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