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匡的声音带着丝丝哭腔：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蚊虫蚂蟥！大帅，林子里密密麻麻都是花脚蚊子，咬一口又痛又痒，很快肿起一个大包，听说被这种蚊子咬了就容易得那种打摆子的恶疾。
还有旱蚂蟥，藏在草丛里树叶上，不知不觉就钻到裤腿里吸血，扯都扯不掉，血流不止……
很多兄弟不是战死的，是病死的，是被这穷山恶水耗死的啊！”
他最后重重叩首，额头触地：
“大帅！末将知道您心疼弟兄们，想为他们报仇。可若是此刻派大军前去，末将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恐怕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咱们的精锐就得折损三成以上在路上！
那些死去的弟兄们若在天有灵，也绝不愿看到更多手足因为一时的愤怒，枉死在异乡的毒瘴之下！这……这绝非明智之举，请大帅三思！”
陈匡这番声泪俱下、细节详尽的控诉，比任何战略分析都更具冲击力。
他作为亲历者和受害者代表的劝阻，极大地动摇了马岳的决心。
马岳毕竟穿越而来，陈匡的话让他想起现在还是没有经过大开发的时代，很多原始森林，大军行动有很多困难。
周维见状，立刻接上话茬，语气沉痛：
“大帅，陈将军所言，字字血泪啊！此乃天然屏障，非勇力可抗衡。
历史上，诸葛武侯南征孟获，七擒七纵，看似兵锋无敌，然史载士卒折损于瘴疠者远超战阵；
前元大军何等骁勇，征伐缅甸、安南，亦多因疾疫而功败垂成，埋骨他乡。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
周维接着凝重说道：
“大帅，您想想，陈匡将军他们只是轻装商队通行，便有如此多兄弟折在路上。
若是我大军开拔，成千上万的将士，携带辎重，行动迟缓，穿越那数百里死亡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跟随大帅起于微末的百战精锐，没有死在冲锋陷阵的沙场，却枉死于异乡的蚊虫疫病之下，大帅……您于心何忍？
这难道就是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了吗？这是送更多的弟兄去死啊！”
陈匡和周维的话，如同冷水浇头，让马岳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下来。
瞬间回忆起以前看到的记录片，无数的士兵不是在战斗中倒下，而是在泥泞的山路上挣扎，在闷热的雨林中因疟疾而痛苦哀嚎，那种无力感，比面对刀剑更令人恐惧。
他麾下的系统士兵虽然身体素质强于常人，但并非百毒不侵，在这种自然伟力面前，同样脆弱。
可是……让这些蛮夷杀他将士，他却无能为力。
马岳沉默了，脸上的怒容被凝重和挣扎所取代。
他背过身，望着仓库外成都灰蒙蒙的天空，久久不语。
周维知道马岳正在天人交战，轻声补充道：
“大帅，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当前首要，是借助这条好不容易打通的商路，获取粮食，积蓄实力，稳固四川，应对大明。至于那些土司和缅甸部落……他们贪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不肯交易。
既然他们贪，我们就暂且利用他们的贪婪，哪怕多花些银钱，也要先把粮食买回来，稳住我们的根基。”
良久，马岳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眼神深处，依旧燃烧着压抑的火焰。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上前，亲手将陈匡扶起。
“长史……陈匡……你们所言，句句在理。”
马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陈匡。
“是本帅……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险些酿成大错，辜负了将士们的忠诚。
陈匡，你亲身经历，所述艰险，如当头棒喝，本帅听进去了。你说得对，不能让更多的弟兄枉死在那条路上。”
他转向周维：
“长史深谋远虑，老成谋国。北面大明才是心腹之患，粮草是命脉所在，而那南方的瘴疠天险……确实非现阶段人力可抗。”
马岳再次为之前用粮食兑换周维等人感到庆幸。
周维现在虽职位是大汉军政府长史，却同样也是马岳的谋士，关键时刻给予规劝和建议。
他走到陈匡面前，沉声道：
“陈匡，大规模出兵报复之事，暂且搁置。”
陈匡虽然心有不甘，但见大帅听劝，也松了口气，抱拳道：
“末将明白！一切听凭大帅决断！只要是为了兄弟们好，为了大汉基业，末将愿意等！”
马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转而坚定：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怕了他们，更不代表此事就此揭过！
这笔血债，本帅记下了！你方才说，周成仍在那边协调？”
“是，大帅！”
“好！”
马岳眼中寒光一闪。
“对于沿途那些敢于袭扰的土司，尤其是造成我弟兄伤亡的，不能就此放过！
周维，你稍后找到吴冲，令他调拨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配备最好的弓弩和少量轻型火炮，与陈匡对接。
陈匡，你将那些土司据点指认给吴冲。你们合作，以雷霆之势，进行精准打击，务必将其捣毁，以儆效尤！
但要速战速决，不可恋战，更不要轻易深入缅甸境内与官方冲突。
我要让周边所有人知道，虽然我大汉军主力暂不南下，但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凌的！犯我商路者，必付代价！”
“末将遵命！”
陈匡精神一振，大声领命。
虽然不能大军横扫，但能进行报复性打击，也为死去的弟兄出了一口恶气。
马岳又看向周维：
“长史，至于缅甸那边……暂时忍耐。他们贪财，我们就投其所好。交易继续，哪怕价格高些，只要肯卖粮，我们就买。
同时，让周成想办法，多结交当地有实力的商人，甚至收买一些官吏，分化瓦解，为我们将来……铺路。”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慢，带着冰冷的意味。
周维深深一揖：
“大帅能如此从善如流，忍常人所不能忍，实乃我军之福，大汉之幸！维，这就去安排。”
马岳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
“暂且让你们得意几年……待我扫平中原，稳定天下，整合四海之力，研制克制瘴疠之药……今日之血债，他日必让你们百倍偿还！”
暂时的隐忍，是为了将来更彻底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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