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时捷356A驶离那片被死亡和腐蚀性液体气息笼罩的废弃厂区,重新汇入东京夜晚稀疏的车流。车内依旧沉默,但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紧绷后的松弛,一种无声的共识,一种冰冷的……亲密。
烟草味和硝烟味似乎更加浓郁地交织在一起,渗入车内的每一寸空间,也仿佛渗入了两人之间那层最后的、无形的隔膜。琴酒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冷硬依旧,但那双总是锐利扫视四周、充满警惕和杀意的墨绿色瞳孔,此刻却似乎沉淀下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星野葵安静地靠在副驾驶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伯莱塔冰冷的触感和那细微的、开枪时的后坐力震动。脸颊被琴酒手套擦拭过的地方,仿佛还印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皮革和硝烟的独特气息。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或许会刻意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此刻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交流。一种基于共同黑暗本质的、无需言说的理解。
车子没有开往她常去的安全屋,也没有回组织的某个据点,而是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道路,朝着靠近郊区的方向驶去。星野葵没有询问目的地,只是默许着这份由琴酒主导的、突如其来的行程变更。
最终,车子在一个临海的悬崖公路观景台附近停了下来。这里远离市区灯火,夜深人静,只有海浪拍打崖壁的沉闷声响和海风穿过护栏的呜咽。
引擎熄灭,世界瞬间被放大般的寂静和自然的声响所填充。
琴酒没有下车,他只是解开了安全带,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燃。猩红的光点在昏暗的车内明明灭灭。
“害怕吗?”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沙哑了些许,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问题没头没尾,但他们都清楚指的是什么。
星野葵转过头,看向他。月光透过车窗,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点,却照不透那深处的幽暗。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幻的弧度:“那是必要的。”
不是“不害怕”,而是“那是必要的”。她承认了那行为的重量,却将其归于冰冷的逻辑和选择,而非情绪。
琴酒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模糊了他瞬间变得有些锐利的目光。他似乎低哼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甚至可说是满意。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听着车外的海浪声。一种奇异的、并肩立于世界阴暗面的共犯感,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过了不知多久,琴酒掐灭了烟蒂。他推开车门,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瞬间涌入车内,吹动了星野葵额前的碎发。
“下车。”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命令,但少了之前的冰冷试探,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随意。
星野葵跟着下了车。悬崖边的风很大,吹得她的裙摆和发丝肆意飞舞。她走到护栏边,眺望着远方漆黑一片、只有零星渔火的大海,以及更远处仿佛与墨色天空融为一体的大地。这里能感受到一种远离尘嚣的孤寂和广阔。
琴酒站在她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风衣下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看海,目光似乎落在虚无的某处,又似乎是在警戒着周围的环境。这是刻入他骨子里的习惯。
就在这时,远处公路拐角,突然射来两道异常明亮的车灯光芒,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明显超速,并且行车轨迹有些歪斜,像是酒后驾驶。
那辆车显然也发现了停在观景台的保时捷,或许是被这辆老式豪车吸引了注意,又或许是醉驾者的无聊挑衅,它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像是要贴边擦过一般,朝着观景台入口的方向猛地偏转冲来!
速度极快,距离又近,事发突然。
琴酒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对方车辆偏转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进入了战斗状态,肌肉绷紧,一只手瞬间探入风衣内侧,眼神锐利如刀地射向那辆失控的汽车,计算着最佳的拦截或反击路线。
星野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微微后退了半步,恰好退到了琴酒的侧前方。
那辆车的司机似乎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保时捷旁站着的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那个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眼神在车灯照射下冰冷得如同修罗的男人。醉意或许都被吓醒了大半,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子险之又险地擦着观景台的边缘护栏呼啸而过,然后像是逃命般加速远去,引擎声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一场微不足道的、甚至有些滑稽的意外插曲。
危机(如果那算得上危机的话)解除。
琴酒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探入风衣内的手也放了下来,只是眼神依旧冰冷地扫过那辆车消失的方向,似乎在记忆某些特征。
而就在他放松下来的这一瞬间,在他刚刚将注意力从外部威胁收回的这一刻——
他的手,那只刚刚还准备握枪杀戮的手,却自然而然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伸去,精准地握住了站在他侧前方的星野葵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而有力,因为常年握枪和训练,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子,温度偏低,却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感。包裹住她微凉纤细的手指时,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奇异地……轻柔。
仿佛这不是一个经过思考的动作,而是源于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意识到的本能——在潜在危险发生后,确认同伴的位置和安全,并将她拉回自己可控范围内的本能。
星野葵微微一怔,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他的黑色皮革手套冰凉的触感,与她手背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骨节和蕴含的力量。
这不是任务中必要的扶持,也不是之前任何一次带有试探或表演性质的接触。
这似乎……只是一种单纯的牵引。
琴酒似乎也顿了一下。他可能也没完全意识到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但他并没有立刻松开。他只是握了一下,然后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极其自然地、借着将她往自己身后方向轻轻带了一下的力道,就松开了手。整个过程短暂得几乎像是一个错觉。
“走了。”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朝着保时捷走去,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牵手从未发生过。
星野葵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短暂却清晰的触感和力道。她看着琴酒走向车子的背影,黑色风衣在海风中扬起,依旧挺拔、孤傲、充满距离感。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暗处自然而然的牵手,比任何暧昧的言语或刻意的靠近,都更清晰地越过了某条界线。
它无声地宣告着:试探结束。某种联系,已然确立。
她缓缓跟上他的脚步,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掠过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保时捷356A的引擎再次低沉地轰鸣起来,载着两人,驶离这片见证了最终试探与意外牵手的悬崖,重新没入城市的夜色之中。
第一部分,暗潮初涌与暧昧交锋,于此,落下帷幕。而更深、更汹涌的暗流,已在脚下盘旋,即将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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