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无尽的黑暗与窒息感,将任辛的意识彻底吞没。剧痛、寒冷、绝望交织成一张巨网,将她拖向深渊。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就此沉沦,与凌尘阴阳永隔之时,一股力量猛地拉住了她,将她艰难地拖出了水面。
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数日之后。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茅草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炊烟气息。身下是粗糙却干燥的草铺,身上盖着打满补丁却洗得干净的薄被。
她试图移动,却引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额角和右肋,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哎呦,姑娘你可算醒了!”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关切的声音响起。
任辛警惕地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衣着简朴、面容慈祥的妇人端着一碗药汤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别动别动,你伤得可重了!”妇人小心地扶住她,“俺前几天去河边打渔,看见你卡在芦苇荡里,就剩一口气了,赶紧把你背了回来。真是菩萨保佑,你可算挺过来了!”
任辛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妇人连忙将温水喂给她几口,继续道:“俺姓王,男人去得早,就俺一个人守着这河边破屋子。姑娘你叫啥?咋会伤成这样掉河里了?”
任辛脑中飞速运转,警惕并未因对方的善意而减少半分。她不能暴露身份。“我…我叫阿任…”她声音嘶哑微弱,“遇…遇到了水匪…船翻了…多谢…王大娘救命之恩…”她编造了一个最寻常的理由。
王寡妇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怜悯:“唉,这世道…姑娘你安心在这养着,俺这虽然破,好歹能遮风挡雨。”
接下来的日子,任辛便在王寡妇这处偏僻的河畔小屋中艰难地养伤。她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但此次伤势极重,失血过多,又兼溺水,恢复得极其缓慢。额角的伤口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右肋的旧伤新创叠加,更是时时作痛。
她心中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凌尘和琳琅!凌尘是否安全抵达了洛河谷?琳琅是否从那些杀手手中逃脱?
每一次听到屋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紧张得屏住呼吸。既盼着是凌尘或者琳琅寻来,又害怕是朱衣卫的“清道夫”追至。
这种焦灼的等待几乎要将她逼疯。
伤势稍能下地,她便再也按捺不住,不顾王寡妇的劝阻,执意要离开。
“大娘,您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但我必须去找我的家人,他们在洛河谷等我。”她眼中是无法动摇的决绝。
王寡妇见她去意已决,只得叹息着为她准备了简单的行囊和干粮,又指了去洛河谷的方向。
任辛拖着依旧虚弱的身躯,踏上了前往洛河谷的路。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但她心中怀揣着与凌尘重逢的希望,这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支撑着她跋山涉水。
数日后,当她终于远远看到洛河谷那熟悉的入口时,心脏激动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然而,越是靠近,她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太安静了。
谷口没有任何守卫或暗哨的痕迹。空气中…似乎隐隐飘散着一股…焦糊味?
她强压下不安,加快脚步,踉跄着冲入谷中——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
原本隐蔽而宁静的山谷,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几间简陋的屋舍被烧成了焦黑的框架,仍在冒着缕缕青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打翻的药材,甚至还有几处已经发黑的血迹!
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浩劫!
“凌尘?!墨影?!疾风?!”任辛嘶哑地呼喊,声音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却只有风声呜咽着回应。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她疯狂地在废墟中翻找,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却只找到半截被烧焦的、属于墨影的刀柄,以及…一只凌尘常用来捣药的玉杵,上面沾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不顾一切地抓住附近山中一个砍柴的樵夫,急切地打听消息。
那樵夫被她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到,结结巴巴地告知:大概半月前,这山谷里确实住着几个人,但突然有一天来了好多官兵模样的人,发生了激烈的打斗,还放了火…听说…听说原本住在这里的几个人惹了事…都死在外边了…尸体都被烧得没法看了…
死了…都死了…
凌尘…墨影…疾风…他们回去了…他们去救她…却…
这个消息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将任辛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绞得粉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王寡妇那间简陋的茅屋。原来是那樵夫见她晕倒,根据她之前询问洛河谷的线索,好心将她送了回来。
王寡妇看着她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模样,吓得不行,连连念佛。
任辛躺在草铺上,一动不动,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
凌尘死了…为了救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连尸骨都无法保全…
她挣扎着活下来,一路艰辛地寻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捉弄她…
就在她沉浸在无边悲痛中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粗暴的呼喝声!
“搜!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那女人肯定就在这附近!”
是朱衣卫的人!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显然是洛河谷的变故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路追踪了过来!
任辛脸色剧变,强压下巨大的悲痛和虚弱,猛地坐起身!
不能连累王大娘!
她眼中闪过决绝,对惊慌失措的王寡妇急速低声道:“大娘,记住,我们是母女!我从小体弱多病,一直跟您住在这里!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她迅速躺下,闭上眼睛,伪装成熟睡。
王寡妇也是机警之人,立刻会意,连忙拿起针线活,强作镇定地坐在门口。
很快,几名凶神恶煞的朱衣卫士兵闯了进来,粗暴地搜查了一圈,盘问了王寡妇几句。王寡妇按照任辛教的,战战兢兢却又滴水不漏地应对了过去。
士兵们见一无所获,又见任辛确实“病重”昏迷,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去。
听着马蹄声远去,任辛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洛河谷不能留了。那里已经暴露,且充满了让她心碎的记忆。
她看向吓得脸色发白的王寡妇,心中做出了决定。
当夜,她拖着伤体,再次偷偷返回已是废墟的洛河谷。她找来火油,面无表情地将其泼洒在那些残存的焦木之上。
火光再次冲天而起,将这片承载过短暂希望、最终却只剩绝望的山谷,彻底化为灰烬。
也烧掉了她最后一点软弱的念想。
从此,世上再无朱衣卫指挥使任辛,也无那个会期待着与家人重逢的阿任。
她回到了王寡妇的河边小屋,对外,她们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可怜母女。
她沉默地养伤,帮忙做些简单的活计,眼神却日益冰冷锐利,如同被打磨殆尽的剑锋,只待出鞘饮血之日。
血海深仇,如今只剩她一人铭记。
这条路,她必须独自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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