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驿馆前的风波,最终在任如意(灰衣妇人)的强势介入与申屠赤的理亏下,暂告一段落。安国方面安排使团入住驿馆,虽无进一步的刁难,但那无处不在的监视与隐隐的敌意,依旧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任如意将杨盈安全送回驿馆房间,确认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后,便欲转身离开。她易容前来,本意是暗中观察,确保使团无恙后再做打算,若非杨盈遭遇性命之危,她绝不会轻易现身。
“如意姐!”杨盈却猛地抓住她的衣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眼泪汪汪,声音还带着哭腔,“你别走……我、我好怕……”
任如意脚步一顿,看着眼前这个惊魂未定、满脸依赖的少女,易容后显得平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那抹冰霜,似乎微微融化了一丝。她拍了拍杨盈的手背,声音依旧是刻意改变的沙哑:“殿下已安全,好生休息。记住今日之辱,亦记住,眼泪与怯懦,换不来尊重。”
她抽回手,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杨盈怔怔地坐在那里,回味着她的话,心中又是后怕,又是酸楚,更有一股被点燃的、微弱却不甘的火焰。
* * *
任如意的现身,在使团内部引发了远比外部风波更剧烈的震荡。
于十三、钱昭、孙朗等人看着她卸去易容,露出那张清冷依旧、却似乎更添几分疏离的面容,心情复杂难言。许城相救是事实,若非她及时出手,礼王殿下后果不堪设想。但之前她朱衣卫身份的揭露、挟持殿下突围的举动,如同深深的沟壑,横亘在彼此之间。
钱昭率先开口,语气生硬,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任姑娘此番相助,钱某代殿下谢过。只是,使团内部有使团的规矩,姑娘身份特殊,往后行事,还望提前知会,以免再生误会。”他刻意强调了“任姑娘”和“身份特殊”几个字,划清了界限。
孙朗站在钱昭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紧抿的嘴唇和戒备的眼神,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于十三叹了口气,试图打个圆场,笑容却有些勉强:“美人儿,这次多亏你了。不过老钱说得也有道理,咱们现在是在安国地界,步步惊心,还是……谨慎些好。”
任如意听着他们的话,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闻讯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宁远舟身上。
宁远舟显然已经从元禄那里得知了许城发生的一切,他看向任如意,眼中带着感激,更带着一种深沉的复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回来就好。”
任如意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走到厅中,寻了个离众人最远的角落坐下,从怀中取出那个用手帕紧紧包裹的玉葫芦碎片,置于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目光投向窗外陌生的安国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周身散发出的孤寂与冷漠,比以往更甚,仿佛在自己与所有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
她选择回来,选择继续与宁远舟合作,原因清晰而冰冷:
其一,昭节皇后之死的真相,如同执念,必须查明。宁远舟承诺的六道堂力量,是她目前所能借助的最有效途径。
其二,凌尘之死,迷雾重重,与安国、与朱衣卫乃至更高层势力脱不开干系。此仇,必报!
为了这两个目的,她可以忍受这微妙而尴尬的氛围,可以暂时忽略那些不信任的目光。
* * *
宁远舟将任如意的沉默与疏离看在眼里,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他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便极难修复。他尝试居中调停,在商议后续行程与应对安国策略时,主动将任如意纳入其中,征询她的意见。
“如意,依你看,申屠赤此番刁难,是个人行为,还是出自安国上层的授意?”
“关于安都局势,金沙楼那边,我们该如何接触金媚娘更为稳妥?”
任如意会回答,她的分析依旧精准、犀利,直指要害,显示出对安国局势无人能及的了解。但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言简意赅,绝不多说一句废话,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交易,而非与同伴商讨。她不再主动提出建议,除非宁远舟询问。
钱昭、孙朗等人听着她的分析,虽心中不得不承认其价值,但那根“朱衣卫”的刺,却让他们无法坦然接受。往往任如意说完,厅内便会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无人接话,气氛凝滞。
一次,元禄兴冲冲地拿着一个刚改良好的小机关,想如同以往一样找他的“如意姐”品评,却在接触到任如意那平静无波、甚至未曾真正看向他的眼神时,满腔热情瞬间冷却,讷讷地缩回了手,低落地走开了。
宁远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私下找到钱昭等人,试图解释任如意当初的苦衷,强调她对使团的价值与并无实质背叛的行为。钱昭只是沉默地听着,末了,说了一句:“头儿,我信你的判断,也会以护卫使团为第一要务。但她……我无法信任。”孙朗更是直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头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又去找任如意,委婉地表示希望她能稍微放下心防,毕竟前路还需同心协力。
任如意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澈见底,却冰冷得让他心寒:“宁大人,合作便是合作。我助你应对安国,你助我查明真相,各取所需,无需牵扯其他。信任与否,并不重要。”
宁远舟所有劝解的话语,都被这堵冰墙撞了回来。他意识到,在经历了背叛、围攻、濒死与失去最重要信物的多重打击后,任如意已经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她不再期待任何人的理解与信任,也不再付出丝毫多余的情感。她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只为完成特定目标而存在的利刃,锋利,冰冷,且……易折。
使团在许城暂作休整,准备前往安都。表面上,合作在继续,队伍在行进。但内里,那看不见的裂痕与冰霜,使得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宁远舟身处其中,既要应对来自安国的外部压力,又要调和内部微妙而紧张的关系,倍感艰难。而任如意,则在那片自我隔绝的冰雪世界里,独自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只为那两个支撑她活下去的目标——真相与复仇。前路至安都,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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