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被更加狂暴的怒潮冲碎。
怀中身体的重量轻得超乎想象,仿佛一片随时会消散在风中的羽毛。那温热的、带着她独特淡香的体温,正透过被鲜血浸透的衣料,混合着刺骨的冰凉,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萧彻的手臂、胸膛,如同最灼热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鲜血,那么多的血,争先恐后地从那狰狞的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龙袍,也染红了他揽着她的手掌。黏腻、温热、带着生命流逝的残酷触感,是他掌握生杀大权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的迫近——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怀中这个……女人。
“沈清弦!”
他低吼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抑不住的震颤。那双惯于俯瞰众生、深不见底的墨眸,此刻死死锁定在她苍白如纸、因剧痛而微微扭曲的小脸上。那总是带着或痴傻、或狡黠、或柔弱神情的眉眼,此刻紧紧蹙着,长睫如同折翼的蝶,无力地覆盖下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为什么?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撞击!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个他一度认为装疯卖傻、别有所图、甚至可能危及他江山稳定的女人?
在他的认知里,所有人都带着目的接近他。侍卫护驾是职责,臣子效忠是出于利益或恐惧,后宫妃嫔争宠是为了权势地位……就连记忆深处那道皎洁如月光的身影,他们的相处也始终隔着身份、礼教与各自家族的考量。
他早已习惯了在算计与权衡中生活,将人心视为可用的棋子或需要拔除的荆棘。他将沈清弦视为一件特殊、有趣、甚至可能有些危险的“工具”,欣赏着她不合常理的“疯癫”所带来的变数,利用她搅动后宫的死水,甚至默许她偶尔的“作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件“工具”会以一种如此惨烈、如此不计后果的方式,反过来“保护”他这把执刀之人!
这完全不符合他对于人性、对于利益的任何认知逻辑!
难道她真的疯到了连自身性命都可以不顾的地步?还是说……她那些看似荒唐的行为背后,藏着连他都无法理解的、某种近乎……纯粹的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狠狠劈中了他坚不可摧的心防!
“唔……”怀中的人儿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痛吟,身体在他臂弯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脆弱到极致的反应,像一根尖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萧彻心脏最深处,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抽痛。
她会死。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瞬间冻结!
他不能让她死!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近乎蛮横的意念,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心底涌出!无关算计,无关价值,仅仅只是……他不允许!
“啊——!!”刺客首领的怒吼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现实。
萧彻猛地抬头!
那一瞬间,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平日的深沉威压,而是化为了实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如同万年冰原骤然崩裂,露出了其下翻涌的、毁灭一切的岩浆!
那双墨眸之中,所有的情绪——震惊、错愕、困惑、乃至那丝陌生的心悸——都被一种纯粹的、狂暴的怒焰所取代!这怒火,不仅源于遇刺本身,更源于怀中这触目惊心的鲜血与苍白对他造成的、前所未有的冲击!
“给朕——”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与血腥味,“碎尸万段!!!一个不留!!!”
这道命令,充满了帝王一怒、伏尸千里的酷烈与决绝!
“杀——!!”残余的侍卫们被皇帝这从未有过的暴怒彻底点燃,如同狂化的猛兽,不顾自身伤亡,疯狂地扑向那些刺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林间空地在瞬间化为了修罗场!
也就在此时,沈擎宇如同狂暴的雷霆,率领着大批精锐援兵轰然赶到!他一眼就看到了被萧彻抱在怀中、生死不知、浑身是血的小妹,那双虎目瞬间赤红!
“小妹——!!”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手中长刀如同怒龙出海,直接劈向距离最近的一名刺客,将其连人带刀斩为两段!“护驾!剿杀逆贼!一个不许放过!!”
援军的加入,让战局瞬间呈现碾压之势。
然而,萧彻对身后那血腥的屠杀已然漠不关心。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沈清弦更稳地横抱起来,避免触碰到她肩头的短刃。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手臂的肌肉都不自觉地绷紧。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儿那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肩头那抹刺眼的、仍在缓缓扩散的暗红,一种名为“恐惧”的毒素,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防,在他心中疯狂蔓延。
他不再停留,抱着沈清弦,大步流星地朝着林外走去。步伐又快又稳,仿佛怀抱着的是易碎的稀世珍宝。
“传朕旨意!”他一边走,一边对紧随其侧、面色凝重的高德胜厉声吩咐,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所有随行太医,即刻前往御帐候命!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救活她!若她有失,太医院……提头来见!”
“老奴遵旨!”高德胜心头巨震,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派人飞马传令。他伺候陛下多年,从未见过陛下对哪位妃嫔,甚至对任何人,流露出如此……近乎失态的情绪!
萧彻抱着沈清弦,穿越混乱的营地,所过之处,所有官员、侍卫、宫人无不骇然跪伏,被那冲天的杀气与帝王怀中那抹刺目的血色所震慑。
御帐就在眼前。
萧彻一步踏入,早已接到命令、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太医们连忙叩首。
他将沈清弦轻柔地放在铺着厚厚绒毯的龙榻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那柄淬毒的短刃,依旧突兀地插在她的肩头,幽绿的刃身与苍白的肌肤、鲜红的血液形成极其刺眼的对比。
他站在榻边,玄色的龙袍下摆沾染着大片暗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他紧紧盯着太医们围上去的身影,紧抿的薄唇没有丝毫血色,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帐内,只剩下太医们急促而压抑的商讨声、器械碰撞声,以及沈清弦那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
帐外,秋狩的喧嚣似乎已经远去,只剩下风声呜咽,如同哀歌。
萧彻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混乱,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脱离他掌控的边缘,轰然碎裂。
而那裂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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