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禁足生活,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并非一潭死水。沈清弦看似每日种花弄草、弹琴作画,实则心思从未停止运转。她在等,等一个契机,等一个破局的可能。她不相信萧彻会永远将她禁锢于此,更不相信后宫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会轻易放过她这个“失宠”的靶子。
果然,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囚笼里,风,还是悄然吹了进来。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闷雷滚滚,似有一场夏日的骤雨将至。沈清弦正坐在窗边,对着一局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残局凝眉思索,锦书悄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兴奋。
“娘娘,”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赵王妃来了。”
沈清弦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锦书:“赵王妃?她如何能进来?” 禁足期间,无旨不得探视,这是萧彻亲口下的令。赵王妃虽身份尊贵,但公然违抗圣旨,绝非明智之举。
锦书连忙解释道:“并非亲自进来。是王妃身边最得力的钱嬷嬷,借口给太后宫中送新得的苏绣样子,绕路经过咱们宫外西南角的那处小偏门。那门平日锁着,但守门的两个小太监,有一个是……是咱们的人,早年受过沈将军恩惠的。钱嬷嬷塞了个荷包给他,只说王妃挂念娘娘,知晓娘娘静养不便打扰,留了盒‘安神养颜’的珍珠粉,嘱托务必交到锦书姐姐手上。”
锦书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精致的螺钿漆盒,外观看起来,确实像是宫中妃嫔常用的养颜之物。
沈清弦接过漆盒,入手微沉。她不动声色地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色泽莹润的珍珠粉,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她用手指轻轻拨开表层的珍珠粉,指尖立刻触到了藏在底下的一些异样——是几枚折叠得极小的、质地坚韧的桑皮纸。
她心中一动,迅速将漆盒盖上,递给锦书:“收好,莫要让人看见。”然后对添香使了个眼色,“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添香会意,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到殿门处,竖起耳朵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殿内只剩下沈清弦和锦书。沈清弦走到烛台旁,就着烛光,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枚桑皮纸取出,展开。
纸张不大,上面的字迹却密密麻麻,是用极细的狼毫小楷书写,有些地方墨迹深浅不一,显然书写时环境并不从容,甚至可能是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完成的。
沈清弦凝神细看,越看,眼神越是锐利,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急促起来。
这上面记录的,正是前段时日那场几乎将她置于死地的“妖妃祸国”谣言的部分源头证据!
其中一份,记录了某个茶楼说书人的供词(画了押),承认曾受人指使,在说书时夹带私货,散播“宫闱异象”、“星宿示警”等不利于她的言论,指使者通过中间人给了他一笔不小的银子,而中间人经过钱嬷嬷暗中查证,其资金往来最终指向了林婉儿的一个远房表亲开设的绸缎庄。
另一份,则是一个落魄书生的忏悔书(同样画了押),坦言自己曾受人雇佣,编造了几首暗讽“牝鸡司晨”、“红颜祸水”的酸诗,在文人聚集的酒楼茶肆传播,雇佣他的人自称是“林府清客”,预付了定金,承诺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还有一份,更像是一份情报汇总,列出了几个在谣言传播初期跳得最凶、言辞最恶毒的官员名字,旁边备注了他们与林婉儿父亲林尚书或门生、或姻亲、或利益共同体的关系网。甚至隐约提及,最初那份看似“天意”的“高人批命”,其源头很可能与林家暗中结交的一位云游道士有关。
证据不算铁证如山,无法直接扳倒根深蒂固的林家,尤其是林尚书那只老狐狸,做事必然留有后手,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但这些零零散散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一旦有了串联的丝线,便能清晰地勾勒出一条从林婉儿及其家族延伸出来,试图利用舆论将她彻底摧毁的恶毒链条!
沈清弦握着那几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桑皮纸,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混合着愤怒、了然以及……一丝庆幸的激动。
果然是她!林婉儿!即便已经倒台,即便家族面临清洗,她临死前(或者说她背后势力)的反扑,依旧是如此狠辣,企图用这杀人不见血的谣言,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甚至牵连沈家!
而赵王妃……
沈清弦抬眸,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看似只爱看热闹、说话带刺的王妃,竟然在她被禁足、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暗中为她送来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考量?还是另有深意?
“锦书,”沈清弦收起桑皮纸,贴身藏好,声音恢复了冷静,“赵王妃可还带了什么话?”
锦书回想了一下钱嬷嬷的低语,复述道:“钱嬷嬷说,王妃让娘娘放心,这些东西,她也是费了些功夫才弄到手,未必能一举定乾坤,但或可助娘娘……聊以自保,看清身边是人是鬼。王妃还说……风雨欲来,望娘娘早做打算,保重自身。若能……重见天日,她再与娘娘品茗细说。”
聊以自保,看清身边是人是鬼。
风雨欲来,早做打算。
重见天日,品茗细说。
赵王妃的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她这是在示好,也是在投资。她认定沈清弦不会就此沉寂,所以提前下注,送上这份“投名状”。她提醒沈清弦,危机并未完全解除(风雨欲来),需要早做谋划,同时暗示,只要沈清弦能摆脱眼前的困境(重见天日),她们之间还有更进一步的合作可能。
好一个精明又大胆的赵王妃!
沈清弦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她对这位看似不着调的王妃,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感激和钦佩。在这吃人的后宫,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来得珍贵。
“娘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锦书忧心忡忡地问。有了这些证据,固然是好事,可如今娘娘被禁足,根本无法面圣陈情,这些东西如何能递到陛下面前?就算递到了,陛下正在盛怒之中,会相信吗?会不会认为这是娘娘的狡辩甚至是构陷?
沈清弦走到窗边,看着天际聚集的乌云,一道闪电撕裂长空,映亮了她沉静的侧脸。
“等。”她只说了一个字。
“等?”锦书不解。
“等一个机会。”沈清弦目光幽深,“等一个……能将这些东西,以最恰当的方式,送到最该看到的人面前的机会。” 她不能贸然行动,否则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赵王妃陷入险境,自己也落得个“禁足期间仍不安分、攀诬他人”的罪名。
她现在需要耐心。如同潜伏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等待着那最佳时机的到来。
“那……陛下那里?”锦书还是忍不住担心。帝心难测,陛下如今对娘娘态度不明,这冷战要持续到何时?
提到萧彻,沈清弦眼神微暗,但随即又闪过一丝倔强。她摸了摸袖中那几张桑皮纸,心中忽然有了些底气。
“他?”沈清弦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赌气成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咱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转身,看向锦书和守在门口的添香,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锦书,你心思细,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摸清楚如今长春宫里这些宫人的底细,谁可能被外人收买,谁又是真正能用的。添香,你性子活络,留意宫外送进来的东西,尤其是吃食和药材,加倍小心。咱们这长春宫,如今是暗流涌动,绝不能在后院起火。”
“是,娘娘!”锦书和添香见主子重新振作,并且有了明确的指令,心中一定,连忙躬身应下。
就在这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笼罩了整个皇宫。
沈清弦站在窗内,看着外面被暴雨冲刷的庭院,花草在风雨中摇曳,却也更显青翠。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气的清凉空气,感觉胸中的郁气似乎也随着这场大雨被冲刷掉了一些。
禁足又如何?失宠(表面)又如何?
她手中有了一定的筹码,有了潜在的盟友,更重要的是,她从未放弃过为自己争取生机的念头。
萧彻,你等着看吧。
我沈清弦,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场暴风雨,或许能洗去一些污秽,也让某些被掩盖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而她,将在这风雨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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