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冬的风裹着刀子般的寒意。
会议室的窗外,灰蓝色的天幕下,人民大会堂的屋脊线条如同一柄平稳的尺,量着这个时代的尺度与野心。
林杰坐在长桌一端,面前摊开着《“昆仑计划”专项推进方案(一期)》的最后一页。他的签名刚刚落笔,墨迹未干。
“自即日起,成立‘昆仑计划’建设指挥部。”长者的声音稳而有力,“国家设立引导基金三百亿,先行启动。后续按节点拨付,目标是十年内初具雏形。”
“配套机制同时到位。”分管财经的副手翻开材料,指尖有节律地敲着桌面,“一是财政、发改、工信、教育部横向联合,建立‘昆仑’绿色通道;二是金融系统设专项授信池,参与主体限定在政策性银行与国有大行;三是削峰填谷的‘滚动预算’规则,三个月复盘一次,半年一滚动,避免一次性拨付后的低效和浪费。”
“环保红线必须先行。”另外一位负责生态的领导开口,“先批准试点,不给一次性全量开闸。指标必须量化到颗粒度,谁签字谁负责。”
林杰看着材料里密密麻麻的条款,心口那团火在沉稳的秩序里逐渐有了形状。宏大的愿景,终于开始拥有可以落地的骨架。
会议桌另一端,龙纪元院士轻轻点头。他的目光里没有科学家常有的游离,只有一种看尽风浪后的澄明。
“林杰同志,”龙院士转向他,“资金不是问题,更不是全部。昆仑是一座城,更是一套系统。你要做好最辛苦、也最 ‘不性感’ 的活:标准、接口、流程、培训。”
“明白。”
散会后,林杰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玻璃窗上映出他清晰的倒影。电话震动,是宋阳。
“老板,大家都炸了。”宋阳的第一句话带着笑,“你把‘盘古’基金的大头捐出去的消息,在内部传开了。李军骂骂咧咧地说你疯了,魏武憋了半天只问了一句:‘那我们以后怎么养这么多工程师?’”
林杰靠在窗框上,长出一口气:“告诉他们——这不是捐,是换一张通往未来的门票。我们要的,不是利润最大化,而是影响力最大化。”
“还有一个坏消息。”宋阳顿了顿,“老林……林总在电话里把我劈头盖脸训了一通。他说你不孝,说你把钱当水往外泼,说你‘书呆子’犯了大错。”
林杰沉默了三秒,“今晚回江城。”
……
江城,林家小院。
老槐树落尽了叶,枝丫在冷风里轻轻拍打着窗棂。
“你以为你是谁?慈善家?国家的钱轮得到你去添?”林建国手里捏着一封复印件,是来自部里的感谢信,纸张被他攥出了一道道深痕。
林杰端起一杯温水,双手递过去:“爸,您听我说。我们不是在做慈善。昆仑,是把钱变成人才,把资本变成制度,把一次性的胜利,变成持续的生产力。”
“生产力?你给我说说咱家的‘生产力’在哪儿?你妈心脏不好,看的医院还是老地方的社区门诊,你这做儿子的,知道吗?”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老挂钟“哒哒”的声音。
林杰抿了抿嘴,走过去,拉开抽屉,放下一张卡:“这卡里有五千万,先用着。爸,钱我会挣,但有些事不能等。昆仑不是我的城,是这一代人的城。等它站起来的时候,您就知道——今天的决定,不是糟蹋,是种田。”
林建国盯着那张卡,目光有一瞬的恍惚。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害怕——害怕儿子把命运押在一个像云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梦想上。
“你啊……”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忙你的大事。家里,我看着。”
林杰眼眶有些发热:“谢谢,爸。”
……
次日,未来科技总部。
“从今天起,昆仑指挥部与集团并行。”林杰在全员会上定调,“‘盘古’保驾护航,现金流优先科研与基建;五大事业部各自制定‘利旧+标准化’年度纲要。我们不是一个产品公司,我们在搭一套文明的底盘。”
台下安静极了,随后爆发出热烈却克制的掌声。每个人都听懂了,他要把一次豪赌的战果,换成一个可世代延续的秩序。
“资本的觉醒,不是嗜血。”林杰最后一句,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是真正学会用资本服务价值。”
掌声散去,会场外的走廊里,人群自动分成三拨:兴奋的、观望的、怀疑的。
“真把钱给国家了?”一个年轻工程师压低声音问同伴,眼底却闪着光,“那我们拿什么给妈妈换房?”
“公司不是也给了期权吗?”同伴捅他一下,“要不你当我没问。”
林杰从他们身边经过,停下脚步,“你妈妈住哪栋楼?”
年轻工程师愣住了:“二环外,老破小。”
“留下你的名字和电话。”林杰从胸袋里掏出笔,在临时节目单背面写下三个字:“困难库”。
“从今天起,人资建一个内部‘困难库’,但凡员工家庭遇到真正的急难,我们出一个‘温情基金’,流程简化到一天内能拨付。资金来自管理层年终奖的10%和公司利润的1%。”
“老板,这会不会被人钻空子?”财务总监小跑着跟上来,满脸担忧。
“会。”林杰说,“但我们不因为少数坏而放弃对多数善的信任。坏的总有办法堵上,善的机会错过,就再也回不来。”
他走进另一间小会议室,李军正和几位大客户在谈“全国渠道联动计划”。
“渠道的折扣可以谈,但有两条红线。”林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延长账期不超过45天;二,返利全部绑定到‘项目落地与客户口碑’的指标上。昆仑开建后,所有对外项目都必须接入‘城市大脑’的‘开箱即用’能力,减少交付摩擦。”
李军挑眉:“你这是拿未来的‘体制优势’打现在的‘商业效率’。”
“错。”林杰摇头,“这是把体制转译成标准,再把标准变成效率。”
当晚,管理层闭门会上,关于“盘古收益”的分配争论持续到午夜。
“我们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一位事业部负责人第一次表露忧虑,“把现金投到看不见回报的基建上,研发怎么办?
“我们做分层现金流。”林杰在白板上画了三个圈,“运营资金池、研发资金池、昆仑资金池。运营资金池覆盖三类支出:工资、供应商、租金;研发资金池走项目制,里程碑拨付,失败的不惩罚个人,惩罚错误的流程;昆仑资金池走国家配套与财政滚动预算。三池相互隔离,季度体检,出了问题一个个治,不拖全局。”
“那股东回报呢?”有人问。
“我们今年的股东回报,就是确保明年还活着,并且更强。”林杰看过去,“这话不好听,但真。”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等互联网那边风起来,现金流会回来。我们不是不赚钱,我们是先把基础打实。”
——
夜里回到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在风里沙沙作响。
母亲靠着炕头打毛衣,针脚有些慢。见他进门,抬头就笑:“回来了?”
“嗯。”
“你爸又跟你吼了?”
“还好。”
母亲没问捐款的事,只递过来一碗红糖姜汤,“小时候你生病,我就这么给你熬。那会儿穷,红糖是邻居给的。我没本事,你爸有脾气,但我们都知道……你做事有章法。”
林杰端着碗,热气熏得眼睛有点酸。他忽然想到那些复杂的预算表、那些需要无数人协调的接口和标准,想到工地上将要竖起的一根根钢柱,想到无数程序员与工人、农民工与科学家,将在同一套制度里对齐动作。
“妈,”他说,“这次,我想把这碗姜汤,熬给更多人。”
母亲笑着点头:“去吧。”
——
第二天一早,林杰把一封信放在董事会桌上。
《关于“盘古基金收益使用”的说明》。
他写道:
“我们这代人,在野蛮中学会文明,在饥饿中学会分配。‘资本的觉醒’,不是让资本学会更快地吃,而是学会亲手做饭,并且,先把饭分给该吃的人。”
“如果觉醒只止于嗜血,那就不叫觉醒,叫纵容。”
“我们选择另一条路。”
落款是他的名字,字很稳。
会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很久。最后,李军站起来,骂了句“你这人,真是麻烦”,然后笑着举起手:“投。”
一片“赞成”。
资本,在这一刻,从野蛮的肌肉里长出了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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