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西的夜,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变得格外漫长。
火把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歪歪斜斜,投射在那些简陋却又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温室之上。
魏辰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心,他带来的黑衣卫士已经将钱掌柜手下的亡命之徒和崔远派来的官兵尽数控制。兵器被收缴,人被捆绑着跪在地上,一个个垂头丧气,不敢言语。
“将所有俘虏分开关押,严加审讯。”魏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目光扫过那些被砍翻在地的暴徒,眉头微蹙,“另外,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他身后的亲卫领命而去。
州牧府的官兵头领此刻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他看着魏辰手中那块象征着东宫权力的令牌,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大……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太子殿下的人当面……这……这都是误会……”
魏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这种地方小吏,还入不了他的眼。
就在此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
萧云庭身披一件厚实的狐裘大氅,在张平的陪同下,缓缓走来。他身后跟着十余名王府护卫,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神情肃穆,步伐稳健。
他停在战场的边缘,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混乱,最后落在了魏辰的身上。
“这么晚了,城西竟如此热闹。本王还以为是哪家在提前庆祝新年。”萧云庭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魏辰转身,面向萧云庭,拱手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卑职东宫卫率魏辰,参见七王爷。卑职奉太子之命,巡查北境,恰逢有暴徒在此纵火行凶,意图损毁皇家财产,故而出手制止。惊扰王爷,还望恕罪。”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身份,又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保护『皇家财产』,占尽了法理。
萧云庭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魏校尉言重了。本王还要多谢你,若非你及时赶到,我这几间辛苦搭建的菜棚子,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只是本王有些好奇,太子殿下远在京城,日理万机,如何会关心到我这朔州边陲的几亩薄田?莫非,是本王这‘神仙菜’的名头,已经传到京城去了?”
魏辰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殿下说笑了。太子殿下心系天下,更关心宗室安危。殿下在此地,便是朝廷的颜面。任何宵小之辈,都不得在此放肆。卑职此举,也是为了维护朝廷法度,维护殿下的尊严。”
“说得好。”萧云庭轻轻鼓掌,“维护朝廷法度,维护本王尊严。魏校尉这份心,本王领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与魏辰的距离更近了些。
“既然魏校尉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那想必也带来了太子殿下的口谕。不知太子殿下,对我这个在朔州养病的七弟,可有什么嘱咐?”
这番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剑,直指魏辰的来意核心。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紧张了几分。张平等人更是暗自戒备,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魏辰迎着萧云庭的目光,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传闻中病弱无能的王爷,而是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太子殿下嘱咐卑职,一定要确保七王爷您的安全。若有任何人敢对您不利,卑职有先斩后奏之权。”
“先斩后奏?”萧云庭玩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好大的权力。那么,依魏校尉看,今晚这些人,该不该斩?”
他的手指,轻轻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州牧府官兵。
官兵头领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王爷饶命!大人饶命啊!下官只是奉命行事,都是州牧崔远逼我们来的!”
魏辰的额角渗出一丝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是萧云庭在逼他站队。
他若是斩了,便是公然与朔州地方最高长官崔远为敌,彻底倒向了萧云庭。
他若是不斩,那他刚刚说的“先斩后奏”便成了一句空话,不仅失了威信,更会让萧云庭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
与此同时,州牧府内。
“砰!”
一只名贵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崔远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血丝。
“废物!一群废物!近百人,连几个破棚子都烧不掉!”他指着前来报信的亲信,破口大骂。
那亲信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大人息怒……不是兄弟们不尽力,是……是半路杀出了一伙人,他们自称是太子的人,手里还有东宫的令牌……”
“太子的人?”崔远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好,好一个萧云庭!我还真是小看他了!竟然不知不觉中,和东宫搭上了线!”
四大粮商也都在场,一个个面如死灰。
“崔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对方是太子的人,我们……我们斗不过啊!”钱掌柜哭丧着脸说。
“斗不过?”崔远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在这朔州,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得卧着!什么太子的人,他说是就是了?我看,分明是萧云庭那小子伪造令牌,勾结匪类,意图谋反!”
他猛地站起身,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既然他要玩阴的,那我就陪他玩到底!来人!”
一名幕僚应声而入。
“立刻派人,在全城散布消息!就说七王爷萧云庭,名为养病,实则在朔州私自练兵,勾结京城来的奸细,囤积居奇,意图割据北方,图谋不轨!他们烧了温室,是为了嫁祸给我们,是为了断掉全城百姓的活路!”
幕僚听得心惊肉跳:“大人,这……这可是谋逆的大罪,万一……”
“没有万一!”崔远厉声喝道,“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另外,你立刻去一趟城防营,找李都尉。告诉他,就说我说的,城中有逆贼作乱,请他即刻发兵,封锁王府,『清君侧』!事成之后,我保他官升三级!”
“是!”幕僚不敢再多言,匆匆离去。
钱掌柜等人看着状若疯魔的崔远,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们知道,崔远这是要赌上全部身家性命,做最后一搏了。
朔州的这片天,马上就要被捅出一个天大的窟窿。
……
王府,书房。
烛火静静燃烧,将萧云庭和魏辰的身影投在墙上。
最终,在温室那边,魏辰并没有选择当场杀人。他以“事关重大,需详细审问,查明主谋”为由,将所有人都押了下去,暂时化解了萧云庭的逼问。
而萧云庭,也没有继续紧逼,反而以“商议对策”为名,将魏辰请入了王府。
此刻,书房内,再无第三人。
“魏校尉,请用茶。”萧云庭亲自为魏辰斟上一杯热茶,动作从容。
“多谢王爷。”魏辰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
外面的风声似乎更紧了,隐约还能听到城中传来的喧哗声。
张平在门外匆匆禀报了城内谣言四起,以及城防营异动的消息。
魏辰听在耳中,心中愈发沉重。他知道,崔远已经开始反扑了。而他这个所谓的“太子密使”,已经被崔远和萧云庭一同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魏校尉,你觉得崔远此人如何?”萧云庭忽然开口问道。
“一介贪官酷吏,胆大包天。”魏辰谨慎地回答。
“说得不错。”萧云庭点了点头,“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酷吏,却能稳坐朔州州牧之位多年,你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魏辰没有说话,他知道萧云庭还有下文。
“因为,他背后有人。他的钱,大部分都送去了京城,送到了二皇子的府上。”萧云庭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颗巨石砸入魏辰的心湖。
二皇子!
魏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此行的任务,明面上是监视七王爷萧云庭,但太子真正的目的,是让他来朔州,寻找二皇子与边境官员勾结的证据!
这件事,是东宫的最高机密!萧云庭是如何知道的?
萧云庭看着魏辰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异,继续说道:“崔远是二哥的钱袋子。现在,我断了他的财路,二哥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而太子大哥,想必也很想知道,这个钱袋子,到底有多深吧?”
他将局势剖析得清清楚楚,也等于告诉魏辰,他很清楚魏辰的真正任务。
魏辰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感觉自己从踏入朔州的那一刻起,就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而织网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病弱王爷。
“殿下……您……”魏辰的声音有些干涩。
萧云庭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崔远调动城防营,是死棋。他以为朔州是他的一言堂,却不知,朔州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魏校尉,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
“第一条,继续执行太子的命令,坐山观虎斗。等我和崔远斗得两败俱伤,你再出来收拾残局,拿着崔远勾结二皇子的证据回京复命,大功一件。”
“第二条,忠于你『太子密使』的身份,现在就带人去平叛,帮我杀了崔远。如此一来,你也能得到我的友谊,太子那边,想必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魏辰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两条路,都不是萧云庭真正想说的。
萧云庭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还有第三条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忘了太子的命令,也别管什么二皇子。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魏辰猛地抬头:“殿下此话何意?”
萧云庭缓缓走回桌边,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枚用狼牙雕刻而成的,造型古朴的配饰。
看到那枚狼牙的瞬间,魏辰的身体僵住了。
他认得这个东西。
这是黑狼部落的信物,是拓跋烈亲手交给他的!
萧云庭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魏校尉,拓跋将军,托我向你问好。”
一句话,石破天惊。
魏辰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最大的秘密,他与拓跋烈之间的联系,就这么被萧云庭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你……你怎么会……”魏辰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怎么会知道?”萧云庭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妹妹的病,需要一种只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的雪莲才能治愈。而拓跋烈,答应帮你找到它。”
“所以,你才会冒着背叛太子的风险,答应替他来朔州,暗中照看我。”
“魏辰,我说的,对吗?”
魏辰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他看着萧云庭,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人,无所遁形。
萧云庭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现在,你可以重新选择了。是选远在天边的太子,还是选能救你妹妹性命的拓跋烈,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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