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靖王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萧云庭指尖摩挲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拓跋烈那霸道张扬的字迹,仿佛带着北地的风霜与烈火,灼烫着他的皮肤。
“虎符在手,天下我有。”
这八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脑海中无数紧锁的谜团。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刚刚从母亲的旧物中,找到了这枚足以调动三十万林家军的虎符?
清风侍立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他亲眼看到殿下从那只海东青腿上解下信筒,也看到了这张字条。这八个字,每一个都重若千钧。
“殿下,狼主他……难道在京城安插了眼线?”清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张。
萧云庭缓缓摇头,他将纸条放在烛火旁,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在火光中跳跃,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温柔弧度。
“不,不是眼线。”他轻声说,与其说是在回答清风,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若是眼线,他会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但他没有,他只给了我这八个字。”
这是一种默契,一种无需言说的信任。
拓跋烈不是在监视他,而是在提醒他,甚至是在……引导他。
那个男人,身在千里之外的北疆,却好像能看透他眼前的每一步棋局。他知道自己会陷入困境,知道自己会找到母亲留下的后手,甚至算准了自己拿到兵符后,会有一瞬间的迷茫。
所以,这封信来了。
它不是命令,而是一句点拨。
『虎符在你手中,天下便是你的。』
这是一种何等的信任与托付。
萧云庭的心脏,因为这个念头而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暖意与力量的情绪,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
他不是一个人。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清风。”萧云庭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但眼底却燃着一簇明亮的火焰。
“属下在。”
“去查!”萧云庭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去查当年我舅舅林骁身边的所有副将!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履历,以及……现在身在何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清风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萧云庭的意图。
狼主的那句话,不仅仅是句鼓励,更是一个明确的指向!虎符是死的,但握着虎符的人,能让它活过来!而能让虎符活过来的人,正是当年追随林骁将军的旧部!
“是!属下这就去办!”清风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领命,迅速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萧云庭重新坐下,将那枚沉重的虎符从怀中取出,与那张纸条并排放在桌上。
虎符冰冷,纸条温热。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虎符上狰狞的猛虎图腾,又划过纸条上那力透纸背的字迹。
他仿佛能看到,拓跋烈在北地的军帐之中,就着摇曳的烛火写下这八个字时的模样。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一定也闪烁着和他此刻眼中一样的光芒。
“拓跋烈……”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齿之间,满是缱绻。
“你究竟……还为我准备了多少惊喜?”
……
两天后。
京城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给这座繁华的都城平添了几分萧瑟。
清风带着一身寒气,步履匆匆地走进了靖王府的书房。
“殿下,查到了。”他将一本整理好的卷宗,恭敬地呈到萧云庭面前。
萧云庭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卷宗,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清风在一旁低声禀报:“当年林骁将军麾下,最为核心的副将共有四人,皆是能独当一面的猛将,在军中威望甚高,被将士们合称为『风林火山』。”
“『风林火山』?”萧云庭的指尖在卷宗上轻轻敲击着。
“是。”清风继续说道,“其疾如风的秦越将军,擅长奔袭,是大帅的先锋官。其徐如林的沈重将军,稳重多谋,是大帅的军师。侵掠如火的张烈将军,勇猛无双,负责冲锋陷阵。不动如山的徐图将军,善于防守,是大帅最信任的后盾。”
“林家军出事后,这四位的下场也各不相同。”清
风的语气沉重了几分,“张烈将军在护送大帅家眷突围时,力战而亡。徐图将军心灰意冷,解甲归田,从此杳无音信,我们的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萧云庭的目光,落在了剩下的两个名字上。
秦越,沈重。
“秦越将军,因为当年曾上书为林家鸣冤,触怒了陛下,被一纸调令,贬斥到了南疆最苦寒的边关戍边,至今已有十年。”
“而沈重将军……”清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被明升暗降,调回了京城,在兵部任一个员外郎的闲职,没有任何实权,这些年……过得颇为……压抑。”
萧云庭合上了卷宗。
四位核心将领,一死,一隐,一贬,一囚。
皇帝的手段,不可谓不狠辣。他不仅要了林家的命,还要彻底拔除林家军在军中的所有根基。
一个被流放在千里之外的南疆,一个被困在天子脚下的京城。
这两个人,就是他仅剩的希望。
“殿下,南疆的秦将军路途遥远,我们的人暂时无法接触。但这京城的沈重将军……”清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可也正因为如此,他身边必然布满了陛下的眼线。我们若是贸然接触,恐怕会打草惊蛇,甚至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萧云庭明白清风的顾虑。
沈重,是一枚最容易接触,却也最烫手的棋子。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
他在等。
等一个信号。
拓跋烈既然送来了那封信,就绝不会让他去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一定还有后手。
“先不要动。”萧云庭最终开口,声音平稳,“派人盯住沈府,但不要靠近。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动向。另外,想办法,把我们的人,送到南疆去。”
“是。”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王府的护卫在门口禀报道:“殿下,府外有一位自称兵部员外郎的沈重大人,深夜求见。”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清风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他看向萧云庭,却发现自家殿下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反而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他等的信号,来了。
“清风,亲自去请沈将军进来。”萧云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记住,要客气些。”
……
雨夜,更深露重。
沈重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官袍,站在靖王府朱红的大门外,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肩头。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
他在犹豫,也在等待。
直到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那个被称作靖王殿下心腹的年轻人,亲自撑着伞,走到了他的面前。
“沈大人,我家殿下有请。”清风的声音很客气,但沈重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
沈重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跟着清风走进了这座曾经显赫,如今却门庭冷落的王府。
穿过回廊,踏过庭院,书房的灯火就在眼前。
清风在门口停下脚步,为他推开了门:“殿下就在里面,大人请。”
沈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暖意融融。
一个身着月白常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幅山水画前。
听到脚步声,年轻人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与贤妃有七分相似的脸,却又多了几分属于男子的英挺与坚毅。他的目光很静,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就是沈重,沈将军?”萧云庭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贵气。
沈重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酷似林骁将军的眼睛,十年来的压抑、委屈、不甘与等待,在这一刻,尽数涌上了心头。
他没有回答萧云庭的问题。
而是撩起官袍的下摆,在萧云庭错愕的目光中,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
“末将,林家军麾下,『其徐如林』沈重,参见少主!”
一声“少主”,掷地有声。
萧云庭快步上前,伸手去扶他:“沈将军,快快请起!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此大礼。”
沈重却执意不起,他抬起头,双目赤红,声音嘶哑:“殿下,末将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双手呈上。
“这是……大帅留下的。”
萧云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接过那个包裹,一层层地打开,里面是一封早已泛黄的信。
信封上没有字。
他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是舅舅林骁那熟悉的笔迹,刚劲有力,一如其人。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却看得萧云庭眼眶发热。
『吾儿云庭亲启:若见此信,想必你已持虎符而来。见符如见我,持虎符者,即为我林家军新主!沈重忠勇,可堪大用。望你谨记,林家军三十万将士的冤魂,尚在九泉之下,等待昭雪之日!』
信的末尾,还有一个小小的印记。
萧云庭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了那枚虎符。
他将虎符的底部,轻轻地按在了信纸的印记上。
严丝合缝。
看到这一幕,沈重再也抑制不住,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场泪流满面。
“大帅……”
萧云庭扶起沈重,郑重地说道:“沈将军,从今日起,你我君臣,更是家人。舅舅与林家军的血海深仇,我萧云庭,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末将,愿为少主,万死不辞!”沈重哽咽道。
许久,两人才平复了情绪。
萧云庭请沈重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将军,我有一事不明。”萧云庭看着他,“你……是如何知道,虎符在我手中?又是如何下定决心,今夜到访的?”
沈重双手捧着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温暖,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回少主,末将这些年,虽身在京城,却也一直与北地的一些旧友保持着联系。”
“旧友?”
“是。”沈重点头,“其中一位,如今正在狼主麾下效力。三日前,他托人给我带来一句话。”
萧云庭的心,微微一动:“什么话?”
“他说……”沈重一字一句地复述道,“『北疆的冬天,要来了。京城的主子,该多备些炭火了。』”
萧云庭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又是这句话。
拓跋烈,你这个家伙……
原来,你早就算到了一切。你不仅把信号传给了我,也同样传给了沈重。你用这种方式,为我们搭起了桥梁,让我们能够毫无猜忌地走到一起。
这份情,这份义,他萧云庭,没齿难忘。
“少主?”沈重见他出神,轻声唤道。
“无事。”萧云庭回过神来,眼中的笑意更深,“我只是在想,北疆的冬天,确实该来了。”
沈重看着萧云庭脸上的笑容,心中也安定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有赌错。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这位林家军的新主,有着不输于林骁将军的沉稳与智谋。
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今晚前来的第二个目的。
“少主,末将此次前来,除了遵从大帅遗命,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您。”
“哦?”
沈重从袖中,又取出了一个更小的油布包。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本小小的,账本。
“这是……”萧云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这是当年北疆军饷案的……一部分账本。”沈重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克扣军饷的,只是户部尚书张敬德一人。可末将知道,他不是!他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替罪羊!”
“真正的黑手,另有其人!这本账上,记录的每一笔钱的去向,都指向了……一个我们绝对想不到的人!”
萧云庭接过账本,翻开了一页。
当他看清上面记录的名字和数额时,饶是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账本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当朝太子,萧云启。
“是他?”萧云庭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是他。”沈重咬着牙,“当年,正是太子以东宫用度紧张为由,联合了数位朝中大臣,从北疆的军饷中,挖走了一大块肉!这才导致了后续的粮草不济,军心动摇!大帅的死,他们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萧云庭缓缓合上账本,闭上了眼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为何父皇对舅舅的案子,一直讳莫如深。
因为这背后,牵扯到了他最看重的储君!
为了保住太子,他不惜牺牲掉一个战功赫赫的元帅,牺牲掉三十万忠心耿耿的将士!
好一个父慈子孝!好一个圣明君主!
“少主,这本账簿,就是我们反击的利器!”沈重激动地说道,“只要在三司会审上,将它公之于众,太子的储君之位,定然不保!”
萧云庭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算计。
“不。”他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何?”沈重不解。
“一本孤零零的账本,说明不了什么。太子可以辩称是伪造,父皇也会想尽办法为他开脱。”萧云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本账簿,“证据,要做成铁证。刀,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他看向沈重,目光灼灼。
“将军,这本账簿,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少主请讲!”
“我要你,联系所有我们能联系上的林家军旧部。告诉他们……”萧云庭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家的少主,回来了。让他们,磨好自己的刀,洗干净自己的甲,等待我的号令。”
沈重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末将,遵命!”
萧云庭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冰冷的雨丝夹杂着夜风吹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
他看着漆黑的夜幕,仿佛看到了北疆那片广袤的土地,看到了那个正与他遥相呼应的男人。
拓跋烈,你送来的这份大礼,我收到了。
这盘棋,现在才真正开始。
沈重看着萧云庭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少主,京城的旧部,末将可以设法联络。只是……远在南疆的秦越将军,我们该如何通知他?南疆路远,信使往返,至少需要一月,恐怕会误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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