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信鸽振翅离去的瞬间,谢昭宁已将琴匣重新系紧,藏于袖中。她抬步走向院门,青霜欲随行,被她轻轻摇头止住。
“不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夜我要去的地方,只能一人同行。”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自墙外无声落下,靴底未惊起半点尘埃。萧景珩站在月光与暗影交界处,玉箫垂于腰侧,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低声道:“你递出的信,我已拆了。”
她点头,不多问一句。
他也不再多言,只伸手示意前方巷口。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早已候在那里,车轮裹布,马蹄缠帛,连铃铛都摘了去。这是镇北王府最隐秘的出行之制,非生死大事不用。
她上了车,他随后而入。车帘放下,车内狭仄,两人肩距不过尺许。一路无话,唯有车轴轻转之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于镇北王府后巷。此处原是库房旧道,守卫稀疏,地势隐蔽。萧景珩先下车,回身伸出手。她略一迟疑,指尖搭上他的掌心。那一瞬,他掌心微热,力道沉稳,扶她落地时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们贴着墙根前行,直至一处半塌的砖井旁。井口覆着青苔石板,边缘刻有极细的云纹——正是《皇陵志》拓片中标记的入口。
谢昭宁从琴匣夹层取出那张泛黄的纸,对照石阶上的纹路。风掠过耳畔,银铃轻响,她闭目凝神,十指虚按,无声弹奏《静音引》。音波如丝,渗入地底,刹那间,四周三重机关尽数麻痹。
萧景珩俯身推开石板,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他率先跃入,落地无声,随即抛出银丝钩索。她抓住绳索滑下,身形轻盈如叶。
地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行。两人并肩而行,脚步极轻。行至中途,空气渐暖,头顶悬垂一排青铜灯盏,灯油泛红,映得四壁幽光浮动。
“别碰灯架。”她忽然低声。
他顿住脚步。
“灯油含朱砂,遇体温即燃。”她说着,指尖轻拨琴弦,一段极低频的震音悄然扩散。灯架微微颤动,偏移三寸,避开了热源。
他侧目看她,眸光微闪:“这曲子,以前没听过。”
“《匿形篇》中的新解。”她答,“刚悟出来不久。”
他轻笑一声,未再言语。
尽头是一扇厚重石门,门面刻满古篆。中央凹陷两处:一为龙纹孔槽,一为箫形插口。下方刻字,墨迹犹新,似近年所留——
**“谢萧联姻,秘库自启。”**
她盯着那八字,呼吸微滞。
他站在她身侧,声音低缓:“看来前人早知我们会来。”
她不语,只缓缓取出龙纹玉佩。玉佩入手温润,触到石槽刹那,竟泛起淡淡金光。她闭目,指尖轻拨《定心引》,以音律涤荡心绪。杂念尽去,唯余清明。
玉佩嵌入,石面微震。
他看着她,忽而开口:“若我现在想独占此库,会不会被反噬炸死?”
她睁眼,目光直视他:“你会吗?”
他静了一息,旋即抽出玉箫,插入另一孔洞。
箫身与刻纹严丝合缝。
两人目光相接,那一刻,仿佛有无形之线贯穿彼此心脉。石门轰然震动,尘土簌簌而落,一道幽深甬道缓缓显现,冷风自内吹出,带着陈年木香与金属锈味。
他们并肩走入。
秘库极广,四壁堆满金锭银铤,玉器瓷器层层叠放,皆蒙薄尘。正中一座白玉高台,台上悬浮一本古卷,由七根银线吊挂空中,微微旋转,似有灵性。
谢昭宁走近,察觉空气中波动异常——那是极细微的情绪残响,混着幻音迷阵,足以令人心神涣散。她当即盘膝坐下,十指抚弦,奏起《清明引》。音波扫过全场,玉台周围雾气般扭曲的光影骤然崩解。
她起身,缓步上前,伸手取下古卷。
封皮斑驳,题着三个褪色小字:**心音谱**。
她指尖轻颤。
翻开最后一页,纸背一行小字墨迹清晰,笔锋柔中带骨——
**“待吾女归,琴心相照。”**
她怔住,眼眶骤然发热。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萧景珩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那行字,良久未语。
“原来如此。”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空气里,“你不是偶然出现在江南的琴师养女,也不是巧合被召回京城。你是被藏起来的钥匙,也是被遗忘的女儿。”
她仍抱着古卷,没有回应。
他看着她侧脸,烛光映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像一片安静的湖。“我们一路走来,破谎言、闯机关、识人心、斗权谋。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那些都不是最难的。”
她抬眼看他。
“最难的,是相信一个人。”他说,“而你刚才,把玉佩放进去了。”
她终于开口:“你也把玉箫放进去了。”
他笑了,那笑意罕见地未带讥诮,纯粹而深。
“所以,”他望着她,“我们才是对的人。”
她低头看着怀中古卷,指尖一遍遍抚过那行字。许久,她才轻声道:“这不是结束。”
“我知道。”他点头,“这只是开始。”
她将古卷小心藏入琴匣夹层,扣紧机关。匣子贴身收好,仿佛护着心跳。
“该走了。”她说。
他应声,转身先行几步。就在他抬手欲关石门之际,她忽然叫住他。
“萧景珩。”
他回头。
“刚才你说‘我们才是对的人’——”她看着他,眸光清亮,“你是指搭档,还是别的?”
他静立原地,唇角微扬,却未答。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将尽。他们迅速退出地道,封好石板,沿原路返回。出巷口时,天边已有微光。
他在墙下止步,抬头望了一眼王府高墙,又看向她。
“回去后,别轻易打开那卷。”他说,“它既然能认你为女,就一定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她点头。
“还有,”他顿了顿,“下次行动,提前告诉我。”
她望着他:“你不问我为何信任你?”
“你问了。”他道,“我也答了。”
风拂过,她发间青玉簪微晃,银铃轻响。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
“谢昭宁。”
她等他下文。
他没有回头,只低声说:
“若真有来世,我想做第一个听你弹《云阙引》的人。”
话音落,他人已跃上高墙,黑影一闪,消失在晨光未明的屋脊之上。
她独自立于巷口,指尖抚过琴匣边缘,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是前夜斩蛊母时震出的伤。
她忽然想起昨夜那只蓝翅蝴蝶,是否已平安抵达校场?那纸条上的指令,是否已被执行?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不再是被动躲避,不再是单凭琴音护身。这一次,她主动牵动了棋局。
她不是等待风暴来临的人。
她是第一个听见雷声,并提前点亮灯火的人。
她抬手,指尖轻拨一音。
不成调,却坚定。
像是一声叩问,又像是一句誓言。
远处,梧桐枝头那只灰羽信鸽振翅欲飞。
它的右爪还缠着半截未拆尽的铜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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