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稳,青霜掀帘的手顿了半瞬。谢昭宁未等她搀扶,已自行踏下台阶,裙裾拂过石阶边缘的青苔,未作停留便径直穿廊而入。
书房烛火初燃,她并未换衣,只将琴匣轻轻置于案上,指尖悬于主弦上方,闭目凝神。那缕异样的震颤仍在,如细针游走于血脉之间,不散不去。她以意引音,默奏《守志引》三遍,心绪渐平,却未睁眼。宴席上紫袍文士的逼问、萧云彻画像中凝滞的目光、铜片无讯的沉默——一一浮现,又被她逐寸剥离。她非不知拒盟之险,但若此时低头,往后步步皆退,终将失去立身之本。
再睁眼时,眸光清冽。她取出铜屑,置于灯下细察。金属灰冷,纹路隐现断裂痕迹,确为王府信物残片,却无回音。玄影从不失约,除非受制,或……景珩有意断联。她指尖轻叩案角,节奏沉稳,心中已有推断:景珩或已察觉宫中暗流,故而收敛踪迹,以免牵连于她。
正思忖间,主弦忽又一颤,比先前更清晰一分。她眉心微动,十指虚抚琴面,无声奏出一段短律——“引共鸣”。刹那,弦底嗡鸣,似有回应自远处传来,极弱,却真实不虚。
宫中那把同源古琴,有人在拨。
她缓缓收手,将铜屑封入暗格,目光落于案头素笺。笔墨未动,纸面空白如雪。她知风暴将至,然孤身迎敌终非长久之计。权谋如网,单丝难破,需有臂助,方能织网反制。
门外脚步轻响,青霜低声禀报:“林小姐与苏小姐联袂来访,已在厅外候着。”
谢昭宁略一颔首,未显惊异。她早料到二人会来。林婉清出身礼部,消息灵通;苏瑶根系太傅府,贵女圈中颇有声望。前日茶会,她以琴音引共情,已见二人真心相敬,非为趋附而来。此刻登门,未必是巧合,更可能是担忧所致。
她整了整袖口,缓步出书房,行至正厅。
林婉清与苏瑶并立檐下,见她现身,皆敛衽行礼。谢昭宁未让她们多礼,只含笑抬手:“二位妹妹来得正好,我正愁无人可语心事。”
此言一出,二人神色微松。林婉清性子爽利,当即道:“姐姐今日拒了三皇子,满城都在传呢。我们听着,心里都替你捏一把汗。”
苏瑶亦点头:“京城贵女行事,多依母族之命,姐姐独行其是,难免惹人侧目。三皇子记仇,恐不会善罢。”
谢昭宁请二人入座,亲自执壶斟茶。茶烟袅袅,她目光沉静:“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不是试探,也不是奉命探听,而是真心担忧。我感念于心。”
她顿了顿,抬眸直视二人:“我不求你们背弃家门,也不求你们卷入是非。但我无父兄庇佑,无母族撑腰,唯有此心清明,此志不移。若二位愿同行一段路,我不求誓言,只望彼此互通消息,守望相助。”
林婉清与苏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动。
苏瑶先开口:“姐姐说得坦荡。我们虽出身不同,但也都厌倦了那些虚与委蛇。若能彼此知所知、警所警,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林婉清接过话:“我常听父亲议事,知道些朝中动向。若有风声不对,必第一时间告知姐姐。”
谢昭宁微微一笑,取过一张素笺,提笔写下六字——“知情、防患、共进”。她将纸推至案中:“不必立誓,也不必张扬。从此刻起,我们三人知彼此所知,警彼此所警。若有一人遇险,其余二人不得袖手。”
林婉清伸手覆上纸角,苏瑶亦将掌心轻压其上。三人无言,却心意相通。
茶香渐淡,夜色已深。林婉清起身告辞:“天色不早,我们不便久留。姐姐保重,明日我会遣人送一本新刊的《京华录》,内页夹着近日官员往来名单。”
苏瑶也起身:“太傅府后日有诗会,我会留意哪些人与三皇子亲近。若有异常,立刻传信。”
谢昭宁送至院门,目送二人登轿离去。月色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淡淡霜痕。她立于檐下,身影修长而静默。
回到书房,她将那张素笺仔细折好,收入琴匣夹层。指尖触到铜哨,略一停顿,终究未取。此刻不宜惊动任何人,尤其不能暴露玄影的存在。
她重新坐定,十指轻搭琴面,再次尝试“引共鸣”。这一次,她放慢节奏,以极低频率拨动心弦,如同在暗夜中点亮一盏微灯,静待回应。
主弦轻震,依旧有波动传来,但方向更近了,仿佛就在府墙之外。
她眸光微凝,悄然起身,行至窗边,借着月光审视庭院。假山静立,枯枝横斜,一切看似寻常。她并未开窗,只将指尖贴于窗棂,以内息感知气流变化。
风自西北来,拂过屋脊,掠过树梢,却在东南角假山处略一滞涩。
她垂手,转身吹灭烛火。
黑暗中,她静立良久,而后轻轻拉开琴匣第三格,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银片——那是养父所传的“音纹镜”,可映出肉眼不可见的气机扰动。
她将银片置于窗缝,借月光斜照。
镜面微光流转,映出庭院一角。假山石后,一片枯叶静静伏地,叶缘微微翘起,似被什么压过。
而叶下,一道极细的裂痕横贯石面,边缘泛着不易察觉的湿痕——那是今夜无人踩踏之处,却有水汽渗出。
她收回银片,放入袖中。
窗外月色如旧,府内寂静无声。青霜在耳房守着凉透的桂花糕,不敢合眼。谢昭宁立于书案前,指尖轻抚琴弦,无声划过一段短律。
那律不成曲,却自有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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