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悄然推门进来时,烛火正映在谢昭宁的指尖上。那双手静置琴匣边缘,未动分毫,却仿佛已拨过千山万水。她没有抬头,只轻道:“盯了三日,可有异动?”
“周通昨夜又去了醉仙楼。”青霜低声回禀,“喝得酩酊大醉,逢人便说小姐已闭门不出,连镇北王送来的帖子都拒了。他还……”她顿了顿,“当众笑言,您怕是再不敢露面。”
谢昭宁终于抬眼,眸光如初雪落湖,不起波澜。她缓缓起身,走到案前取出一张素笺,提笔写下几个名字——皆是这几日来,在市井坊间公开驳斥谣言的贵女与清流文士。笔锋收处,墨痕微润。
“明日酉时,请他们来西园听琴。”
青霜一怔:“只请这些人?不邀旁人?”
“风起于谣,止于信者。”她合上纸页,声音轻而稳,“我要让那些仍存疑虑的人,亲眼看见谁愿为我说话。”
次日黄昏,旧宅西园小厅内烛影摇红。受邀之人陆续而至,皆着便服,神色谨慎。有人低声交谈,语调中尚带犹疑;也有人落座后环顾四周,似在衡量此会究竟意味何物。
林婉清与苏瑶早一步到场,见谢昭宁立于琴前,素衣广袖,青玉簪绾发,眉目沉静如秋水无痕。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安心。
宾客坐定,谢昭宁未言一字,只向众人微微颔首,随即端坐于琴前。指尖轻抚七弦,第一缕音起,竟是自创曲《清心引》。
琴声低回,如雾散山涧,似风拂松林。起初众人尚自持礼数,正襟危坐,但不过片刻,肩头便悄然松弛。一位年长翰林本欲执杯品茶,手至半空却停住,目光渐迷离,似被什么牵入深处。另一侧年轻学子原本紧锁眉头,此时竟轻轻闭目,呼吸放缓。
林婉清察觉身边贵女神色微动,低声问道:“可是觉得心头舒畅了些?”
那女子睁开眼,有些恍惚:“方才……好像忘了为何而来。只觉心中郁结,竟随琴音一丝丝散了。”
苏瑶凝视谢昭宁侧影,忽有所悟:这哪里是寻常抚琴?分明是以音律触人心绪,将猜忌、惶惑、偏见,尽数化作流水东去。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满室寂然。无人鼓掌,亦无人言语,唯有几人轻轻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重担。
谢昭宁垂眸,指尖轻点第二弦,转而奏起《云水谣》片段。此曲原是江南民间小调,讲述孤女漂泊终得归处,旋律朴素,却极富情致。她并不炫技,反而放慢节奏,每一音都似落在听者心尖,温柔叩击。
厅角一位老夫人忽然抬袖拭泪。身旁婢女惊问,她只摇头:“不是伤心……是想起我那早逝的女儿。她若还在,也该这般年纪了。”
话音落下,厅内气氛悄然转变。先前尚存戒备者,此刻眼神已不同。有人开始低声议论,不再是质疑,而是感慨。
“原以为传言总有几分真,如今看来,竟是以讹传讹。”
“她若真与镇北王有私,何必在此设会?躲还来不及。”
“那一曲《云水谣》,唱的是孤苦,是守节,是不肯低头。谁人听不出来?”
谢昭宁依旧不语,只将最后一音缓缓收尽。抬眼时,目光扫过众人面容——那些曾犹豫的脸,此刻已有九成释然。
散席之际,几位贵女主动上前问候。一人执其手道:“姑娘清雅如故,断非那等轻狂之人。”另一人则低声道:“明日诗会,我会替你澄清。”
年轻学子临行拱手,语气诚恳:“姑娘一曲,胜过千言之辩。”
待宾客尽去,庭院重归寂静。月色洒落石阶,银辉如练。青霜捧来热茶,喜形于色:“小姐,方才几位夫人走时都说您清白自持,绝非造谣所言那般不堪。”
谢昭宁接过茶盏,指尖微暖,却不饮。她望着庭中古树投影,良久方道:“风浪退了,可海底下,还有暗流。”
青霜抿唇,点头应是。她知小姐从未真正放松,哪怕此刻声誉暂复,也仍记着幕后之人尚未现身。
“周通那边呢?”谢昭宁忽问。
“今日未出门,醉卧家中。”青霜答,“但……他府上来了一位陌生客人,戴着斗笠,只留了个包裹便走。属下已派人盯着。”
谢昭宁指尖轻轻摩挲茶盏边缘,未再多言。她起身走向琴台,将古琴缓缓收入匣中。动作细致,如同安放一段未尽之语。
转身步入书房,烛火重新燃起。她取下青玉簪,乌发垂落肩头,随即从暗格中取出那卷《心音谱》。羊皮卷轴摊开,墨迹斑驳,符文隐现。她凝视良久,指尖顺着其中一道音律轨迹缓缓划过。
窗外,夜风穿廊,檐角银铃轻响一声。
她忽然察觉,琴匣角落有一丝异样——原本平整的铜片边缘,竟微微翘起。她将其取出,对着烛光细看,发现背面刻着极细小的纹路,像是某种标记,又似残缺字迹。
“这不是我留下的。”她低声自语。
青霜闻声走近:“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昭宁未答,只将铜片翻转数次,最终置于案上。她闭目片刻,运起《心音谱》中的“溯息术”,以意念探向铜片残留的情绪波动。刹那间,指尖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震颤——不是恐惧,也不是恶意,而是一种近乎焦灼的警示。
她猛然睁眼。
“这铜片被人动过。”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就在昨日之前。有人知道它藏在这里,并试图留下讯息。”
青霜脸色微变:“会不会是……周通?”
“不。”谢昭宁摇头,“他知道的太少。能触及此物者,必是早已盯上这宅子的人——而且,他不想暴露自己。”
她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籍。书页间夹着一片枯叶,正是前几日所藏。她将其并置铜片旁,对比纹路与色泽。
两者之间,竟有微妙呼应。
“原来如此。”她低声道,“他们以为我在找前朝遗物,便故意留下痕迹,引我往错路上走。”
青霜听得心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昭宁将枯叶与铜片一同收入暗匣,锁好机关。她坐回案前,重新摊开《心音谱》,目光落在一页未曾解读的残章上。
“先静。”她说,“越是乱局将至,越要守住本心。”
烛火跳动,映照她专注的侧脸。指尖沿着古老音律一行行滑过,仿佛在触摸时光的脉搏。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不是脚步,也不是风,而是屋檐某处瓦片轻微移位的声音。
谢昭宁的手停住了。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唤人,只是缓缓放下手中卷轴,右手不动声色地压在琴匣暗扣之上。
屋内烛光依旧安稳,她的呼吸也未曾紊乱。
但那根始终搭在琴弦上的食指,已微微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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