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声落下的瞬间，谢昭宁的指尖已重重叩在琴匣上——三缓一急。
玄影没有回头，刀锋却在同一息间扬起。他右肩的伤口因骤然发力撕裂，血顺着臂膀滑入掌心，湿滑的触感让刀柄微微一颤。但他没有松手。蹬地、跃身、横斩，双刀交叉成十字，正卡进侧门上方被撬开的石缝。黑衣人尚未落地，刀势已被封死。
第一道人影翻滚后撤，第二人却从其身后疾扑而出，手中短刃直取谢昭宁咽喉。
青霜甩出铁蒺藜，三点寒光破空而至，逼得那人偏身格挡。她顺势拽住谢昭宁手腕，将人往主道方向一带。谢昭宁脚步未乱，左手仍紧抱琴匣护于胸前，右手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段细弦，反手缠上身旁石柱凸棱。
三人退势有序，背靠残垣，形成犄角之势。
门外杀气未散，第二批黑衣人已鱼贯而入。他们步伐整齐，动作精准，竟无一人踩中先前设下的银针陷阱。更令人惊异的是，他们脸上覆着灰布面罩，双眼处漆黑如墨，仿佛盲者行路，却能准确锁定方位。
谢昭宁凝神，指尖轻拨琴弦。
《乱神引》的第一个音符悄然逸出，如风拂水，无声扩散。
按理，此曲可扰人心绪，令杀意紊乱、动作迟滞。可眼前七人非但未受影响，反而在琴音响起的刹那齐齐提速，刀锋交错成网，呈三角阵型压来。
她瞳孔微缩。
这些人……听不到情绪？
不，不止是听不到。她以《心音谱》感知，竟无法捕捉到一丝心跳波动、半分气息起伏。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活人，而是披着人形的兵器。
“小姐！”青霜低呼，药囊被划破一角，粉末洒落脚边。
玄影怒吼一声，双刀翻飞，硬生生劈开一道缺口。他左腿旧伤崩裂，跪地一瞬又强行撑起，刀背撞向逼近谢昭宁的敌人胸口，将其震退三步。
“走！”他声音嘶哑，带着久未开口的粗粝。
谢昭宁咬牙，不再尝试奏琴。她迅速将琴匣系带绕过肩头，双手交叠护前胸，借青霜牵引之力疾步后撤。足尖点地，每一步都踏在预判的落石间隙之中。
主道出口近在眼前。
可就在她们即将冲出大殿之际，头顶机关轰然启动。铁栅自两侧石槽急速下坠，带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眼看就要将通道彻底封锁。
玄影转身狂奔，右臂鲜血淋漓，却仍以刀尖猛挑绞盘锁扣。铁链绷紧，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他一脚踹向齿轮，整个人扑压上去，用脊背抵住最后一段下坠距离。
铁栅悬停半空，仅余不足三尺空隙。
“低头！”青霜喊。
谢昭宁弯腰贴地，翻滚穿过。碎石擦过她的发簪，青玉坠子断裂，跌入阴影。她未停，爬起再奔。
身后传来刀刃相击的爆响，玄影独守窄廊，双刀舞作屏障。一名黑衣人扑上前，被他一刀斩断手臂，另一人趁机突刺，刀锋擦过其肋下，深可见骨。
他闷哼一声，却未倒下。
谢昭宁回首，正见他回身横扫，逼退两人，脚下踏着血痕步步后退，始终不让敌军越线。
“玄影——”
话未出口，青霜猛然拽她手臂：“不能停！他说过，活着才是命令！”
她们继续向前，沿着早前探明的假死阵路线疾行。地道渐窄，壁上苔藓潮湿，呼吸声在石壁间来回撞击。谢昭宁掌心全是冷汗，指尖不断摩挲琴匣边缘，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确认自己仍在前行。
可她脑中全是那一幕——玄影浴血而立，刀锋染红衣袍，在蜂拥而至的黑影中缓缓抬首，对她轻轻颔首。
那不是告别。
那是誓约。
青霜脚步越来越沉，药囊早已空荡，脚链银铃也不知何时断裂。她嘴唇发白，显然体力已达极限，却始终不肯松开谢昭宁的手。
“快到了……”她喘息着，“过了这道转角，就是外廊通风口，接应点就在外面。”
谢昭宁点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知道此刻不能乱，一旦停下，所有牺牲都将白费。
可就在此时，前方转角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刹住身形。
不是追兵节奏。
这步履缓慢、稳定，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像是……刻意放慢的试探。
谢昭宁屏息，手指悄然滑向袖中最后一根银针。
青霜也察觉不对，悄悄摸向腰间暗袋，那里还藏着一枚淬了麻药的铜钉。
脚步声停在五步之外。
然后，一道身影出现在拐角阴影里。
玄色劲装，右臂垂落，刀已不在手中。
是玄影。
可他的眼神不对。
太静了。
静得不像刚从厮杀中脱身的人。
谢昭宁没有放松，反而将琴匣横得更紧。
“你怎么出来的？”她问，声音平稳，指尖却已蓄力。
玄影站在原地，喉结动了动，似在吞咽什么。他抬起左手，缓缓指向身后幽深地道：“我……杀了他们。”
三个字，平铺直叙，毫无情绪起伏。
可谢昭宁听得清楚——他的呼吸频率与方才不同，心跳间隔也变了。这不是玄影的状态。
她不动声色，低声对青霜说：“准备跑。”
青霜会意，微微后撤半步。
玄影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小姐。”他开口，声音竟比平时低半个音阶，“别走了。”
谢昭宁瞳孔一缩。
这不是玄影说话的方式。
她终于确定——眼前之人，已被替换。
或是被控制。
她缓缓后退，左手摸索琴弦，准备以最短音节触发《乱神引》残章。哪怕对方免疫，也能争取半息反应时间。
可就在她指腹触弦的刹那，玄影猛地抬头。
那双眼睛，原本漆黑沉稳，此刻竟泛起一层诡异的灰白。
他嘴角缓缓扬起，像是在笑，又像是肌肉失控的抽搐。
“你逃不掉的。”他说，声音忽高忽低，仿佛有两个人在共用一副喉咙。
谢昭宁拽住青霜手腕，转身就跑。
身后没有追击。
只有那句话，像钉子般钉进耳膜：
“你的琴，弹不了死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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