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透,谢昭宁指尖轻抚地图上那三点交汇处的墨点,目光停驻在茶肆与药堂对应的线路边缘。她指腹掠过,触到一丝极细微的擦痕——不是纸面自然卷曲,而是被某种硬物轻轻刮蹭后又刻意抹平的痕迹。她不动声色,只低声唤来青霜。
“昨夜可有人靠近西角门?”
青霜摇头:“无动静,银铃未响。”
谢昭宁却缓缓收手,“正因无声,才最危险。”她转身取来《双凤吟》,翻开末页批注“当鸣则鸣,当默则默”,凝视片刻,忽命人取出三日前送糕所用的油纸残片。一张张铺开于案,逐一比对。茶肆那张完好如初,绣坊的略有褶皱,唯独药堂这张,边缘泛黄处残留着一抹极淡的火漆印痕,形似半枚蟠龙纹。
她眸光一沉。
这纹路不属民间私印,唯有宫中低阶采办文书封缄时偶见。若非细察,几不可辨。
“他们没动我宅中一物,也没惊扰守铃。”她语调平稳,“却是借官面之名,悄然压下了我的耳目。”
青霜呼吸微滞:“那……要不要去查?”
“不急。”谢昭宁将油纸重新折好,放入琴匣暗格,“若此刻贸然探问,反倒暴露我们已知断联。他们要的是乱我阵脚,我偏静观其变。”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轻而稳,是林婉清与苏瑶依约而来。
亭中炉火正温,茶烟袅袅。谢昭宁亲自斟茶,动作从容,仿佛昨夜那点蛛丝马迹从未牵动心绪。林婉清接过茶盏,眉间隐有忧色。
“我叔父昨夜被人接往别院休养,说是‘体弱不宜居京’。”她声音压低,“可他走前一句话未留,连贴身小厮都被换了。”
苏瑶接口:“我祖父终是归家了,但整日闭门不出,只反复念叨一句‘乐谱不可外传’,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两人目光齐齐落在谢昭宁身上,试探中带着不安。
谢昭宁轻轻吹散茶面浮沫,“你们说,若有人想毁我,是直接动手,还是先扰我四周?”
林婉清一怔:“自然是先乱心神。”
“那如今断我联络、扰我友朋者,未必真是冲我而来。”谢昭宁抬眼,“而是怕我看得太清,听得太真。”
她取出药堂那张油纸,推至二人面前:“这火漆印,你们可认得?”
苏瑶俯身细看,脸色微变:“内务司采办处的印记……可他们为何插手一家药堂?”
“因为这家药堂,不只是卖药。”谢昭宁收回油纸,“它曾是我养父旧友栖身之所,也是当年传递消息的一环。他们切断的不是生意,是我的线。”
亭内一时寂静。
林婉清握紧茶盏:“你是说,有人察觉你在织网?”
“不是察觉。”谢昭宁摇头,“是早已盯着。只是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轻轻剪断两根丝线,让我自己发现——有人在看着我。”
风穿亭角,吹熄了一侧灯烛。
三人皆未起身重燃。
良久,林婉清低声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我不动。”谢昭宁合上《双凤吟》,“但他们既然动了,就一定会再动。只要再有一次,我就能顺着那根线,摸到执剪的手。”
话音刚落,檐下铜铃轻响——不是警铃,而是密道入口的暗号。
沈墨白拄杖入内,神色凝重。
“昨日送出的情报,被人截了。”他声音极低,“对方回信未署名,只提了一句——‘顾氏遗音,岂容流落民间’。”
青霜瞳孔微缩。
谢昭宁却依旧端坐,只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过一圈。
“他们知道顾师的身份了。”沈墨白叹道,“你不能再用旧法联络老臣,否则会牵连更多人。”
“我知道。”谢昭宁缓缓起身,走向书案,取出《心音谱》残页,置于烛光之下。纸面泛黄,音律符号错落如星,其中一段旁侧,有一极细刻痕,形如钩月,几乎难以察觉。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先生袖中那本《礼记》批注,边角可有个相似标记?”
沈墨白一愣,急忙取出,展开一看,顿时变色——朱砂勾勒的“宗庙乐府图”旁,确有一弯细小墨钩,与谱上刻痕分毫不差。
“这是……前朝乐官之间的暗记。”他声音发紧,“唯有同门弟子才会知晓。”
谢昭宁指尖轻点那痕,“顾师一生孤身授艺,从不言过往。若这标记属实,说明他曾与某位前朝乐正有过往来。而如今有人提起‘顾氏遗音’,又精准剪断我的线——是不是有人,正在替另一个人做事?”
沈墨白倒吸一口气:“你是说……那人并未死去?”
“传闻叛逃边境、已死于乱军之中。”谢昭宁轻声道,“可若他还活着,又恨极顾师夺走《心音谱》,会不会借他人之手,一点点毁掉所有关联之人?”
室内骤然安静。
青霜站在门侧,手指悄悄按住腰间桂花糕包里的瓷管。
沈墨白许久才道:“你要追查此人?”
“不。”谢昭宁提笔,在地图空白处写下两个字:寻声。
笔锋收束,力透纸背。
“我不找人,我找声音。”她低语,“能识此谱、知此记、懂此音者,必曾亲闻顾师弹奏。只要他再出手一次,哪怕只是一句口谕、一道指令,我就能从声中辨出他的影。”
她吹灭烛火,室内仅余一线天光。
“这几日,茶肆与药堂不必强查。绣坊那边,让掌柜照常营业,但凡有人打听‘琴师旧事’,立刻记下言语、口音、举止,不必回应,只默默记录。”
青霜点头:“小姐是要以声引声?”
“是。”谢昭宁指尖轻抚琴弦,“他们以为剪断了我的线,其实,是我开始顺藤摸根的时候。”
沈墨白沉默片刻,终是道:“我会让几位老友佯装议论‘前朝音律失传可惜’,看看谁会忍不住插话。”
“好。”谢昭宁将《心音谱》重新封入匣中,“他们想让我慌,我就更静;他们想让我乱,我就更稳。等那声音再度响起——”
她抬眼,目光如刃。
“我就知道,是谁,在替别人说话。”
林婉清与苏瑶起身告辞,脚步轻缓,未再多问。她们已明白,这场博弈不再只是自保,而是反向溯源的猎捕。
沈墨白临行前低声道:“小心,这次的对手,可能比皇后更懂音律。”
谢昭宁颔首,送至密道口,返身回到案前。
青霜立于门侧,见她久久不动,轻声问:“小姐真不担心?”
谢昭宁没有回答,只将一枚新制的银针插入琴匣底部暗槽,针尾连着蚕丝,另一端穿过地板缝隙,直通外廊柱基铜环。若有人试图开启琴匣,震动将经地基传导,触发警铃。
她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坐下,目光落在地图上“寻声”二字。
窗外,枯叶被风吹起,撞上门槛,旋即静止。
她翻开《双凤吟》,在扉页空白处添了一行小字:“声起之处,即是源头。”
笔尖顿住,最后一划拖出细长墨痕。
远处更鼓三声,余音消散在寒夜里。
谢昭宁仍坐于案前,手中握谱,目光未移。
青霜屏息侍立,见她忽然抬起左手,指尖轻轻压住耳后一处穴位,似在感知某种频率的震动。
她的唇微微启开,仿佛在无声地分辨一段遥远的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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