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踏进密室的那一刻,烛火正从青铜灯台深处摇曳而出,映在石壁上拉出细长的影。她脚步未停,肩后银铃轻响,余音散入幽暗,像一缕不肯落地的风。
萧景珩站在最深处,手已从门环移开,背对着她,仿佛仍在衡量这扇门是否该彻底打开。他没有回头,只道:“你若现在退出,我仍当昨夜之事未曾发生。”
她将琴匣轻轻置于石案,动作不疾不徐。指尖抚过第七弦,一声低鸣如呼吸般自然流出,随即化作《静心曲》的起调。音波悄然扩散,掠过四壁,也掠过他的背影——心跳沉稳,脉息匀称,无杀意,却有一丝极细微的紧绷,藏在胸腔左下方,如同被压住的旧伤。
她收回手,抬眼看他:“王爷若想让我退,就不会带我到这里。”
他终于转身。烛光落在他右眼角那道淡疤上,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阴影。他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抚琴的手指,茧痕清晰,指节修长。“你这双手,不该只拨琴弦。”
“可它偏偏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她低声说,“比如,人心底的裂痕。”
他眸光微动,未反驳。抬手点燃第二盏烛,火苗跃起的瞬间,墙上一角泛黄的地图残片显露轮廓——前朝兵部特用的山川标记法,边关十二隘口以朱砂点连,正是当年战报所用样式。
谢昭宁目光一凝。
“二十年前,”他开口,声音低缓如弦外之音,“先帝尚未驾崩,宫中已有三道密令流向边军,内容一致:‘镇北营即日回撤,不得过玉门关’。”
她指尖微颤。
“那时我父为镇北将军,握重兵三十万。他抗命未归,七日后,宫火骤起,尚书府满门遇害,而我家族三年后亦遭构陷,贬为庶籍,流放北境。”他顿了顿,“你可知,为何唯独你活了下来?”
她闭上眼。
琴音再起,却是《回忆曲》的片段。旋律清冷如雨夜檐滴,缓缓渗入识海。养父临终那一夜的画面浮现——老人枯瘦的手握着她的腕,气息微弱:“宁儿……你的生辰不是六月十七……是先帝亲定的监国礼日……你姓顾,不姓谢……”
琴声微颤,似有共鸣自墙角传来。
她睁眼,直视萧景珩:“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与前朝有关。”他语气平静,“但我真正确认,是在你今夜弹奏《惑心曲》时。那音律的起调方式,与先帝晚年秘录中的‘心引律’完全一致——此律唯有皇族血脉经特殊训练方可驾驭,且需以《心音谱》为引。”
她沉默片刻,忽然换调。
《共鸣曲》短序流淌而出,音阶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牵引力。这曲子不为传情,只为试心——传说中,唯有心意相通者,才能让双琴共振。
刹那间,墙角那张蒙尘已久的古琴嗡然轻震。
一根弦自行颤动,发出清越一音,与她手中之琴第七弦完美应和。
萧景珩瞳孔微缩。
那琴是他十二岁那年亲手封存的,自父亲死后便再未触碰。他曾以为,只有血缘至亲才能唤醒它的回忆。
可此刻,它因她的琴声而鸣。
“你不需要言语证明。”她看着他,“你的琴已经说了实话。”
他走近一步,站定在案前,与她仅隔一尺。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少有的郑重。“皇后已在筹备开启北陵祭坛,时间就在三日后子时。她要借前朝秘祭之力,彻底抹除所有血脉痕迹。”
“包括我。”
“包括所有可能动摇当今皇权正统的人。”他看着她,“你若继续独行,只会被当成妖女诛杀。但若我们联手——你可以查清身世,我可以扳倒幕后黑手。”
她指尖停在弦上,未落下一音。
“你说合作。”她问,“凭什么信你不会在最后时刻将我推出去平息风波?”
“因为我比你更恨谎言。”他答得干脆,“我装了十年纨绔,看尽虚伪嘴脸。我不要一个建立在尸体上的江山,我要的是真相本身。”
她凝视他良久,忽然伸手,将自己琴上的第七弦轻轻推向他面前。
“这根弦,曾与养父的琴共鸣过。他说,真正的盟约不必立誓,只需音律相合。”
他低头看着那根弦,片刻后,抬手,用指尖轻轻一拨。
音起,悠远绵长。
墙角的古琴再次轻震,两弦共振,余音绕梁不绝。
“从今夜起,”他低声道,“你所知的,我会追查;你所不知的,我来补全。我不干涉你的选择,但你不能再独自涉险。”
她点头,收回手,却未收琴。“我可以接受协助,但不接受庇护。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也不依附任何势力。”
“我知道。”他嘴角微扬,“正因如此,我才愿意与你并肩。”
她垂眸,指尖滑过琴面,忽而察觉一丝异样——琴腹内侧,似乎有极细微的刻痕,不同于养父留下的记号,更像是某种古老符号的残笔。她不动声色,将琴轻轻合拢。
“还有一事。”她抬头,“你为何等到现在才找我?”
他沉默片刻,右手拇指无意识摩挲剑柄末端的纹路。“因为直到昨夜,我才确定——你能听懂我的心音。”
她心头微动。
原来他早就在试探,用言语,用眼神,用那场正厅里的琴弦共鸣。他并非不信她,而是不敢轻易相信这场命中注定的相逢。
“或许。”她轻声道,“我们都在等一个能听懂彼此琴声的人。”
他望着她,许久,终于道:“天快亮了。”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但东方已隐隐透出灰白。密室内烛火渐弱,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交叠,如同纠缠的命运初现轮廓。
她坐在石案前,手抚琴弦,神情沉静。他知道她仍未全然信任他,但她留下了琴,也留下了自己。
这就够了。
他转身欲取墙上另一卷残档,手指刚触到布帛边缘——
她忽然抬手,止住他动作。
“等等。”
她闭目,指尖再度抚上琴弦,轻轻一勾。
一声极细的颤音荡开,如蛛丝轻颤。
密室外,走廊尽头,一块青砖缝隙中,一枚铜制音感器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极淡的莲花纹印记,随即无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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