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靠在马背上，风从耳边刮过。她的肩伤还在渗血，布条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萧景珩的手臂环在她腰间，稳住她的身体。两人一路无言，只听见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回到府门前，她没有下马就开口：“遗诏拿回来了，可人心没回来。”
萧景珩低头看她一眼，声音很轻：“你想怎么做？”
“召几位大臣来见。”她说，“不是大殿，不摆仪仗。就在偏殿，喝茶说话。”
他点头：“明日清晨。”
第二天天刚亮，偏殿的门开了。没有钟鼓，也没有太监唱名。只有几个老臣陆续走进来，穿着常服，神色紧绷。他们坐下后都不说话，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地面。
谢昭宁坐在侧席，面前放着折叠琴。她穿了一身素色长裙，头发用青玉簪半束，手指搭在琴弦上，指尖有薄茧。她闭上眼，悄悄启动《心音谱》。
音波扩散出去，像水纹一样扫过每个人。
户部尚书的心跳很快，是怕牵连家族。礼部侍郎呼吸短促，后悔之前站错了队。兵部一位老将低着头，心里却想着边关将士能不能活下来。只有一个人情绪平稳，那是沈墨白安排进来的人。
她睁开眼，起身走到殿中央。
“诸位大人，”她说，“昨夜我们从地宫出来，身上带伤，心里也不轻松。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是不是支持我们，会惹祸上身？是不是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家破人亡？”
没人回应，但有人抬起头。
“我不怪你们怀疑。”她继续说，“换了是我，也会怕。可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我们不是为了自己在拼。”
她转身走向琴案，坐下，十指轻拨。
一段旋律响起，低缓而坚定。这不是一首完整的曲子，只是《守心引》的一段片段。琴音不高，却让每个人的呼吸慢慢变深。
这是《心音谱》的作用。她把“安定”“共担”这些情绪藏进音律里，一点点送入听者心中。
萧景珩站在殿首，看着这群大臣。他没穿铠甲，也没佩剑，只是一身玄色锦袍，腰封上绣着金线蛟纹。
“我十二岁上战场，”他说，“亲眼看着父亲战死，族人被贬为奴。五年时间，我打了十二场仗，换来的不是荣耀，是活着。”
他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
“现在有人说我拥兵自重，想夺权。那我问你们一句——如果我真的要反，昨晚拿下皇宫就够了，何必还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户部尚书的手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怕报复。”萧景珩接着说，“皇后虽被禁，但她还有党羽。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忠臣受害。”
谢昭宁接话：“如果我们赢了，功劳不属于某一个人。如果我们输了，罪责由我和王爷承担。你们不需要赌命，只需要说出心里的话。愿意留下的，我们并肩作战。想退出的，我们也绝不阻拦。”
说完这句话，殿里静了很久。
礼部侍郎终于开口：“若……若真能查明真相，还朝纲清明，老臣愿追随到底。”
户部尚书红了眼眶：“我家三代为官，从未想过退缩。只是近来风波太多，实在怕连累子孙。”
谢昭宁点头：“我懂。”
她再次抚琴，这次是一小段新的旋律，带着安抚的力量。那位兵部老将站起身，抱拳行礼：“老臣愿交出兵符，听候调遣。”
一个接一个，大臣们起身表态。
没有人喊口号，也没有人发誓。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从躲闪变得直视，从犹豫变得坚定。
最后一个说话的是那位情绪平稳的人。他是工部员外郎，年纪不大，却是沈墨白亲手提拔的。
“昨夜我在城西巡查，发现三处粮仓已被暗中加固。”他说，“我知道是谁做的——是咱们的人。这说明，已经有人在行动了。”
谢昭宁看向萧景珩。
他也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会议结束时，太阳刚升到宫墙上方。大臣们一个个离开偏殿，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有人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谢昭宁身上，不再是审视，而是信任。
最后一个人走出去后，门关上了。
谢昭宁松了一口气，手指从琴弦上滑下。她的脸色更白了些，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萧景珩走过来扶她站起来。
“你该去休息。”他说。
“还不能。”她摇头，“他们走了，但事没完。今天这些人回去后，一定会被盯上。我们必须让他们安全。”
“我已经安排了暗卫。”他说，“每个府邸都有人守着。”
她点头，靠在他手臂上走了两步。
“刚才那首《守心引》，你改了两个音。”他说。
“嗯。”她低声答，“加了一点希望的意思。”
他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腕。
外面阳光照进偏殿，落在空着的座位上。茶杯还冒着热气，烟雾缓缓上升，在空中扭成一道细线。
谢昭宁走到窗边，望向远处的宫门。
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出，帘子掀开一角，露出户部尚书的脸。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放下帘子。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下一波风浪迟早会来。
但她现在不再是一个人站着了。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接下来做什么？”
她转头看他，刚要开口——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侍卫冲到门口，单膝跪地：“王爷！公主府刚刚派人去了礼部侍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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