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散尽，马蹄踏在湿土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谢昭宁坐在车内，手指搭在琴弦上，铜板贴着胸口，热度没有减退。她能感觉到它在震动，方向始终指向东北偏北。
萧景珩骑马走在车旁，目光扫过前方林道。昨夜的假营地已经成功引开追踪者，但危险并未解除。他握了握剑柄，肩伤传来一阵闷痛，却没有放缓速度。
就在队伍转入一条岔路时，前方枯树后走出一个老者。他穿着破旧的灰布袍，拄着一根竹杖，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地图。看到队伍，他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可是往北陵去的？”
玄影立刻从高处跃下，挡在马车前。萧景珩抬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策马上前。
老者抬头，脸上满是风霜痕迹，眼神却清明。“我曾是前朝驿卒，知道一条古道捷径。”他说，“能绕开‘渊’字碑所指死地，比你们现在走的路快一日。”
谢昭宁掀开车帘一角。铜板的震动与老者所说的方向一致。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拨动琴弦，一段极低的音波顺着地面扩散出去。
老者的心跳平稳，呼吸均匀，情绪波动几乎没有。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她皱眉，指尖再次轻点琴面，换了一段探测频率更高的旋律。
音波触及对方身体，反馈回来的仍是平静。仿佛他的情感被一层东西隔开了。
萧景珩盯着老者的眼睛，“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老者抬起手，将地图递出。“这是当年工部绘制的秘道图，残缺不全，但我记得每一段路。”他又指向远处一座隐没在雾中的山脊，“过了那道岭，有座断桥，桥下三丈有暗渠入口，通向山谷腹地。若不信，可派人先探。”
玄影接过地图，快速扫了一眼。纸张老旧，墨迹褪色，确实是几十年前的样式。他点头，表示无伪造痕迹。
谢昭宁收回手，低声对车外说：“他没说谎。”
萧景珩沉吟片刻。现有路线虽已改道，但难保未被标记。而铜板的指引与这人所说完全重合。他不能放弃任何可能缩短行程的机会。
“我们走。”他下令，“但保持警戒。”
队伍重新启程，老者被安排在前方带路，两名亲卫紧随其后。谢昭宁让青霜悄悄跟上去，在十步之外观察他的脚印是否刻意伪装。
山路渐陡，两侧林木越发密集。雾气缠绕在枝叶间，阳光难以穿透。谢昭宁始终没有放下琴弦，每隔片刻就弹出一小段探测音律。每一次，老者的反应都如常。
直到进入一片狭窄谷口，铜板突然剧烈发烫。她心头一紧，立刻抬手准备示警。
就在这时，老者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队伍，嘴角缓缓扬起。
“到了。”他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撕开自己的脸皮。血肉脱落，露出一张金属面具。七窍开始渗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随后轰然倒地。一股黑烟从他口中喷出，迅速消散在空中。
萧景珩猛地拔剑，喝令：“结阵！”
话音未落，头顶峭壁猛然震动。巨石滚落，砸断前后退路。尘土飞扬中，数十支箭矢从上方洞穴射出，直扑队伍中央。
谢昭宁十指疾拨，《心音谱·乱息曲》骤然响起。琴音如波，瞬间扩散。那些本已拉开弓弦的杀手动作一滞，眼神涣散，有人甚至松手让箭坠地。
她趁机大喊：“左侧五丈，有机关枢轴！”
萧景珩听声辨位，挥剑斩向岩壁缝隙。剑气轰击之下，一块石板碎裂，露出内部齿轮结构。机关运转声戛然而止，原本要垂落的绞索停在半空。
“背靠背！”萧景珩再次下令。骑兵迅速收拢，弓手占据有利位置，刀盾手围成圆阵。
谢昭宁坐回车内，双手扶琴，不断弹出短促音符，感知四周动静。她发现洞穴中有至少三十人潜伏，脚步交错，正从多个方向逼近。
“东南方三人，持弩；正上方有火油槽；西面岩壁后藏有绊索。”她快速报出位置。
萧景珩一边指挥布防，一边注意她的状态。她的指尖已经开始渗血，琴弦染上淡红，却仍在持续输出音律。
“够了。”他说，“留力突围。”
她摇头。“现在停，他们会立刻恢复。”
话音刚落，一名杀手从高处跃下，手中长刀直劈马车顶棚。萧景珩闪身拦截，玄冥剑横扫而出，对方兵器断裂，人也被震飞数丈。
另一侧，三个黑衣人同时拉弓。谢昭宁立即弹奏一段高频扰乱音，其中一人手臂失控，箭矢射偏。其余两箭被盾牌挡住。
青霜从侧翼冲出，掷出两枚飞镖，精准击中敌人手腕。她落地翻滚，护到马车旁，“小姐，他们穿的是旧军服！”
谢昭宁瞳孔一缩。她再次拨弦，这次针对的是敌人的记忆波动。琴音深入，她捕捉到一丝残存意识——恐惧、痛苦、被锁链束缚的画面一闪而过。
这些人不是自愿的。
“他们在控制别人。”她对萧景珩说。
他冷哼一声。“又是独孤漠的把戏。”
此时，四周洞穴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杀手们分成小队，开始包抄。更有几人攀上高崖，准备点燃火油。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十指全力压下琴弦。《心音谱》最强的一段镇魂音冲出，覆盖整个山谷。所有杀手动作齐齐一僵，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就是现在！”萧景珩抓住时机，率亲卫发起反击。剑光连闪，三名逼近的杀手被当场斩杀。玄影跃上岩壁，切断火油引线。
但镇魂音只能维持片刻。谢昭宁脸色发白，嘴角溢出血丝。她强行支撑，继续弹奏干扰旋律。
萧景珩回头看见她模样，心头一紧。他冲到车边，伸手想让她停下。
她却避开他的手，声音很轻但坚定：“再撑十息……就能找到主控机关。”
他咬牙，转而守在车旁，剑锋直指高空。他知道她在做什么——她要用琴音锁定那个操控全局的人。
果然，当一段特殊频率的音律传出后，西面岩壁某处传来轻微共鸣。谢昭宁立刻指向那里：“机关核心在石缝深处，有金属共振！”
萧景珩不再犹豫，纵身跃起，借力蹬壁，直扑目标位置。玄冥剑灌注内力，狠狠刺入岩缝。只听“咔”的一声，整个山谷的机关运转声全部停止。
杀手们的动作也出现了混乱，有人抱头蹲地，有人原地打转。
“突围！”萧景珩落回地面，大声下令。
骑兵立刻列队，弓手掩护，准备强行冲出谷口。谢昭宁终于停下弹琴，双手颤抖，指尖鲜血滴落在琴面上。
她抬头看向萧景珩，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忽然感到铜板剧烈震动。她低头一看，表面浮现出新的字迹：
“血引已启，归途成渊。”
同一时刻，山谷深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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