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像是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许之安的脸上。
他猛地一惊,从那绮念中回过神来,脸上火辣辣的。
正要发作,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少年”身后的几人。
两个小厮模样的丫头,一脸的惊慌。
还有一个,穿着半旧的湖蓝色衣衫,眉眼间竟有几分眼熟。
是昨天那个小书童!
许之安的脑子“嗡”地一声。
他的视线越过那几张面孔,直直地向后望去。
最后,定格在一张让他整整一天一夜,都恨得咬牙切齿的脸上。
青色道袍,神情淡漠。
正是昨日那个将他随手扔进瘦西湖的臭道士!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方才那点小心谨慎,那点趋利避害的盘算,瞬间被滔天的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给他爹惹麻烦?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道士死!
“是你!”
许之安双目赤红,那张还算俊秀的脸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陈玄,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给我拿下他!”
他身后那两个花重金请来的护卫,闻声而动。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嗜血的凶光。
其中一人左脚在楼梯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越过许之安头顶,朝着陈玄当头扑下,拳风呼啸。
另一人则更为刁钻,身子一矮,顺着朱漆扶手滑下,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直取陈玄下盘。
上下夹击,势在必得。
紫鹃与雪雁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尖叫一声,脸色煞白。
林黛玉也是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便要往后退。
炒豆儿却是一步上前,挡在了陈玄身前,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那两个扑来的恶汉。
惊呼声尚未在喉咙里打完转。
那两个气势汹汹的护卫,却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毫无征兆地,两人同时倒飞而回。
来时有多快,回去时便有多狼狈。
噗通!
噗通!
两声沉闷的巨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那两个壮硕如牛的汉子,竟是分毫不差地,摔回了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再也爬不起来。
从出手到落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甚至,没有人看清那个道士究竟是如何出的手。
他依旧站在那里,双手负后,连衣角都未曾动一下。
许之安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呻吟的护卫,又看看那个神情淡漠的道士,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僵立当场。
林黛玉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回了原处。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两个不知死活的护卫,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许之安,眼中的惊惧早已散去,只剩下纯粹的厌恶与鄙夷。
她领着紫鹃和雪雁,目不斜视地从许之安身边走过。
炒豆儿也挺直了小腰板,学着林黛玉的模样,给了许之安一个大大的白眼,紧跟了上去。
楼梯上,只剩下陈玄与许之安二人。
陈玄迈步,缓缓从他身边走过。
“惹恼了林贤弟,自当小惩大诫。”
清淡的声音,落在许之安的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林贤弟?
哪个林贤弟?
他还在思考这句话里的意思,一股熟悉的,让他毕生难忘的腾空感,便再次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的视野,猛地天旋地转。
他看见了桂花宫那雕梁画栋的屋顶。
他看见了楼梯下方,林黛玉一行人那几张同时抬起,写满了错愕的脸。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越过她们的头顶,轻飘飘地,当先飞出了桂花宫那敞开的大门。
砰——!
一声比方才那两个护卫落地时,更响,也更结实的闷响。
许之安整个人,被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门外那人来人往,喧闹繁华的大街上。
这一摔,力道巧得很。
既不会要了他的命,却又让他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疼得他眼前发黑,连一丝呻吟都发不出来,只能像条离了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
林黛玉一行人刚刚走到门口。
看到的,便是许之安瘫在地上,一身华服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堪的模样。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围了上来,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不是许大公子吗?这是怎么了?”
“像是从桂花宫里头飞出来的!”
“啧啧,这是又得罪了哪路神仙?”
听着那满街的议论,看着那张因痛苦与羞辱而涨成猪肝色的脸。
林黛玉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对着那瘫在地上的身影,极尽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随即,扭头便走。
那挺直的背影,再无半分女儿家的娇弱,只剩下说不出的飒爽与快意。
桂花宫的大门在身后,将满地狼藉与一街的窃窃私语,都隔绝开来。
紫鹃与雪雁搀着林黛玉,脚步都有些虚浮,一颗心还在胸腔里砰砰乱跳,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幕。
仙师把人丢下楼。
姑娘用话把人骂得抬不起头。
仙师又把人丢出了门。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都足够她们回去说上三天三夜。
“姑娘……您方才……可真是……”
雪雁结结巴巴,想寻个词来形容,却发现腹中那点墨水,此刻干得一滴不剩,最后只憋出两个字。
“威风!”
炒豆儿在旁边用力点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黛玉的侧脸,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林姑娘刚才那番话,比唱大戏还精彩!”
紫鹃到底是稳重些,她一面担忧地看着林黛玉的脸色,怕她动了气伤了身子,一面又忍不住附和。
“就是,那起子小人,就该这么骂!”
被三个丫头簇拥在中间,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林黛玉嘴角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
那笑意,不同于往日里含蓄的浅笑,也不同于读到妙文时的会心一笑。
是一种从心底里,喷薄而出的,酣畅淋漓的快活。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扬州的暖风给吹透了。
往日里总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团郁气,不知何时,竟已散得无影无踪。
眼前这繁华的街景,耳边这嘈杂的人声,鼻端这混杂着脂粉、点心与河水的市井气息,一切都变得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这才是红尘。
这才是活着。
身上哪里还有半分病如西子的影子,倒像是个初出茅庐,便打了一场大胜仗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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