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次日晨曦微露,炒豆儿端着盥洗用具进来时,脸上还带着几分昨夜未消的怯意。
她轻手轻脚地伺候陈玄梳洗已毕,方才小声禀报道:“仙师,府里传话下来,说是今日午时,在天香楼设宴,为仙师接风洗尘。”
天香楼。
陈玄闻言,眸光微动。
这名字倒有几分雅致,只是不知这宴席,是否也如其名一般。
他本不欲参与这等俗世应酬,平白耗费心神。
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若一味避世,倒显得不近人情。
何况,昨日贾珍那般行径,今日这宴席,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去看看也好。
“知道了。”
陈玄淡淡应了一声。
炒豆儿见他应下,心中反倒有些七上八下。
她总觉得,这宴席怕是没那么简单。
临近午时,炒豆儿准时来到登仙阁外。
“仙师,时辰差不多了。”
陈玄自蒲团上起身,理了理道袍,随着炒豆儿向天香楼行去。
宁国府的园子极大,亭台楼阁,曲径通幽。
这天香楼,便建在一处三面临水的小洲之上,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比之寻常酒楼更多了几分世家府邸的精致与奢华。
楼外遍植奇花异草,此刻虽非盛花期,却也郁郁葱葱,别有景致。
只是这楼阁虽美,空气中却似乎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脂粉香气,与道家清净之地格格不入。
尚未进楼,便听得里面隐约传来丝竹之声,夹杂着些许谈笑。
炒豆儿引着陈玄踏入天香楼正厅。
厅内果然宽敞,布置得富丽堂皇。
正中设着一道绘着百鸟朝凤图样的紫檀木大屏风,将厅堂隔作内外两处。
屏风外,数桌男客席上已坐满了人。
其中一桌上首空着,贾敬端坐其侧,正翘首以盼。
贾珍则满面春风地坐在贾敬下首,正与对面一位身着八卦仙衣,头戴道冠,颌下留着一撮山羊须的老道士谈笑风生。
那老道士鹤发童颜,目蕴神光,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陈玄心下了然。
贾蓉则垂手侍立在贾珍身后,脸上挂着惯有的谄媚笑容。
屏风之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应是女眷席。
透过屏风的缝隙,陈玄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可卿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襦裙,未施粉黛,素净淡雅。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眉眼间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愁,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更显其容颜憔悴。
想来是因昨日之事,心有余悸。
她身旁还坐着几位年轻女子,珠环翠绕,衣着鲜亮,大约便是荣国府的那几位姑娘。
惜春是宁国府的,不知今日在不在。
陈玄刚一踏入厅中,贾珍锐利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他一见陈玄,立刻满脸堆笑地站起身。
“哎呀!仙师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声音洪亮,热情得有些过分。
目光掠过陈玄,落在他身后的炒豆儿身上时,那笑容里却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阴冷。
炒豆儿被他那眼神一扫,吓得小脸煞白,本能地往陈玄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陈玄的衣袖一角。
陈玄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与颤抖。
贾敬连忙起身,对着陈玄躬身下拜。
“仙师。”
他声音微微颤抖,只是今日这场合,不适合请教,只盼早早结束,好借机侍立身侧。
其余人等,包括那位张道士,也都站了起来,目光齐齐投向陈玄。
贾珍快步上前,亲自引着陈玄。
“仙师,您是贵客,快请上座!”
他指着首席的位置,那位置正对着屏风,视野最好,也最是显眼。
陈玄目光平静地看了贾珍一眼。
对方眼底那丝得意与算计,清晰可见,毫不掩饰。
这“上座”,怕是不那么好坐。
他也未点破,只淡淡道:“珍大老爷客气了。”
说罢,便依言在首席坐了下来,神色自若,仿佛未察觉任何异样。
炒豆儿则识趣地退到了一旁,与其他侍立的丫鬟站在一起,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不时担忧地望向陈玄。
贾珍哈哈一笑,也在贾敬下首坐了。
贾蓉则乖觉地陪在末座。
张道士被安排在贾敬的另一边,与陈玄隔了贾敬,此刻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玄。
众人重新落座,小丫鬟们流水般捧上杯箸果品,各色精致菜肴也陆续呈上。
一时间,杯盏交错,笑语喧阗,场面倒是热闹非凡。
贾珍频频举杯,言语间对陈玄恭维备至,极尽奉承之能事,仿佛昨日会芳园那点不愉快从未发生一般。
“仙师远道而来,屈尊至此,我宁国府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仙师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仙风道骨,飘逸出尘,实乃我辈楷模,令人敬仰!”
陈玄只是偶尔颔首,并不多言,神色淡然。
他自顾自斟了一杯面前的“屠苏酒”。
这酒色泽清亮,入口却有些寡淡,远不如山中师傅酿的猴儿酒来得醇厚。
屏风后的女眷席上,尤氏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情。
“仙师看着可真是年轻,真真跟画儿里的人儿似的。”
“听我们老爷说,仙师道法精深,不知是哪座仙山下来的神仙呢?”
这话语中带着几分好奇,更有几分毫不掩饰的奉承。
陈玄未答。
贾珍已经抢着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两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仙师乃是方外高人,行踪缥缈,我等凡夫俗子,岂能轻易窥探仙踪?”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对面的张道士。
“不过,今日有幸,咱们府里也请到了一位真正的有道全真,便是这位清虚观的张爷爷。”
“张爷爷可是先皇御口亲封的‘太幻仙人’,在京中也是赫赫有名,德高望重。”
贾珍的语气中,刻意加重了“真正”与“赫赫有名”几个字,其意不言自明。
这话一出,席间的气氛微微一凝。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众人,声音都小了些。
贾敬闻言,哪里还不明白今日宴无好宴,只怕是这逆子是专门为针对仙师而摆。
心中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差点撑破天灵盖。
自己一辈子寻仙问道,只是苦无仙缘,如今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位真仙。
若是惹得仙师不快,弃他而去,让他再往何处去寻?
看着那正洋洋得意的逆子,贾敬恨不得立刻杖毙了他。
正当他要站起身呵斥一番时,却见陈玄目光向他望来,面色平静地微微摇头。
心想仙师或许自有打算,这才强压怒火作罢。 心底却隐隐担忧,希望别真的惹得仙师不快,否则.......
贾敬仿若会喷火的眼睛转向尚不自知的逆子。
张道士闻言,捋了捋颌下的山羊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
他目光转向陈玄,带着几分审视,几分不以为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哦?”
“这位小道友,瞧着面生得很。”
张道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长辈在盘问晚辈。
“不知师承何处仙山洞府?所修何种大道真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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