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此言一出，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无数道目光，或戏谑，或好奇，或担忧，齐刷刷地汇聚在陈玄身上。
贾珍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已经预见了陈玄即将出糗的狼狈模样。
贾敬一颗心怦怦直跳，手心里的汗濡湿了衣袖。
他紧张地看着陈玄，生怕仙师被这老道士挤兑心生不快。
陈玄端坐不动，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未曾听见张道士的话。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贾珍，又看了一眼故作高深的张道士。
这些人，当真是无趣得紧。
他本就不喜张扬，更何况是在这些凡夫俗子面前施展什么“仙法”，又有何意义？
“贫道所学，确如先前所言，乃是些强身健体、清心寡欲的小术，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就不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陈玄声音平淡，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
张道士闻言，捋须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依不饶的意味。
“小道友何必过谦？”
“我等修道之人，切磋道法，印证所学，本是常事。”
“小道友若是不吝赐教一二，也好让我等凡夫俗子，见识见识真正的仙家手段，也好过我这等只会些皮毛功夫的，在此滥竽充数。”
他这话表面上说得客气，实则暗藏机锋，分明是在挤兑陈玄，若陈玄再不应下，倒显得是心虚胆怯，或是瞧不起在座众人。
贾珍在一旁更是添油加醋地起哄。
“就是啊，仙师！您就露两手，也让咱们开开眼界嘛！”
“咱们这宁国府，平日里也难得请到您这样的高人，可不能错过了这机会！”
他身后的贾蓉也跟着连声附和，那谄媚的模样，看得人牙酸。
陈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
他心中早已不耐。
这些人，当真是聒噪。
只是，他此番下山，肩负师命，尚需在贾府盘桓一段时日，不宜将场面弄得太过僵硬。
也罢。
他心中暗叹一声，既然避无可避，那便随意应付一下便是。
“贫道这点微末道行，确实不值一提。”
陈玄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淡然。
“倒是张道长，乃是先皇御封的‘太幻仙人’，道法精深，名满京华。”
“贫道年轻识浅，正想瞻仰一番仙长真传，也好开开眼界，不知仙长可否不吝赐教，先行施展一二，也好让贫道学习观摩？”
这话一出，张道士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本是想逼着陈玄出丑，却没想到这年轻人竟将球又踢了回来。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他张道士，又将了军，让他不好推辞。
若是不露一手，岂不是显得自己这“太幻仙人”名不副实，连个后辈的请求都满足不了？
贾珍也微微一愣，没想到这陈玄竟如此滑不溜手。
他眼珠一转，立刻接口道：“仙师说的是！张爷爷，您老人家道行高深，不如就先给咱们露一手，也让这位小仙师见识见识！”
贾敬此时也稍稍松了口气，暗道仙师果然是仙师，应对得体。
张道士被众人这么一捧一激，已是骑虎难下。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堆起高深莫测的笑容。
“呵呵，既然小道友有此雅兴，那老道便献丑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走到厅堂中央，故作姿态地环视一周。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裱纸符，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配合着手上繁复的掐诀动作，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
厅内众人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张道士猛地将那符纸往空中一抛，同时并指如剑，对着那符纸虚空一点，口中大喝一声：“敕！”
呼——
那黄裱纸符在空中滴溜溜一转，竟真的无火自燃起来，化作一团明亮的火焰，熊熊燃烧，最终化为一缕青烟，袅袅散去，只余下些许灰烬簌簌落下。
“哇！”
“好仙法！”
“张仙长果然名不虚传！”
席间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与掌声。
贾珍更是抚掌大笑，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仿佛这“仙法”是他施展的一般。
贾敬虽然知道仙师的手段远非如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张道士这一手，确有几分唬人的本事。
屏风后的女眷们，更是发出一阵阵低低的惊呼。
张道士抚着山羊须，脸上露出一抹自矜的笑容，眼神中带着几分睥睨，瞥向陈玄。
“小道友，可见识了？”
“此乃我道家‘真火符’，可降妖除魔，亦可通幽达明。”
“老道这点微末伎俩，与真正的大道仙法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他嘴上谦虚，神情却分明得意至极。
陈玄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微微摇头。
自燃的把戏罢了，再配上些障眼法与口彩，糊弄这些凡夫俗子倒也足够。
只是这等江湖末流的伎俩，竟也敢堂而皇之地冠以“仙法”之名，还被先皇御封，当真是贻笑大方。
他本无意戳破这老道士的把戏，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不来招惹他便好。
然而，那张道士见陈玄摇头，却误以为他是被自己的“仙法”所震慑，心中更是得意。
他再次转向陈玄，语气中带着几分教诲的意味。
“小道友，你年纪尚轻，修行之路漫漫，切不可好高骛远，需知这道法修行，一步一脚印，方能有所成就。”
“似你这般只习些强身健体的小术，终究是旁门左道，难窥大道玄妙啊！”
他这番话，明褒暗贬，分明是在说陈玄所学不精，不入流。
贾珍听得心中暗爽，连连点头称是。
“张爷爷说的是！仙师，您可得好好跟张爷爷学学！”
陈玄心中已然有些不耐。
这老道士当真是给脸不要脸，一再纠缠不休。
也罢，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那便成全你。
“张道长此术，确实精妙。”
陈玄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贫道这里也有一张符纸，只是材质寻常，不知张道长能否也让它凭空自燃，以显仙家手段？”
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宣纸，那是最寻常不过的书写用纸，随手叠成符纸模样，递了过去。
厅内的喧嚣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平平无奇的白宣纸上。
张道士看着陈玄递过来的那张普普通通的白宣纸，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那张黄符，乃是特制的，上面早已涂抹了引火之物，只需一些特定的手法便能引燃。
可眼前这张……这分明就是一张白纸啊！
这如何能燃？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额角隐隐有冷汗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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