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个正跟马步较劲,小脸憋得通红的炒豆儿身上。
小丫头察觉到仙师的目光,身子一抖,站得更不稳了。
陈玄失笑。
他没有再过去手把手地教。
只是屈指一弹。
一缕微不可见的和风,托住了炒豆儿摇摇欲坠的腰身,帮她稳住了下盘。
“凝神,静气。”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炒豆儿那颗慌乱的心,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天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大亮。
登仙阁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那扇紧闭的厢房房门,却始终没有再打开。
直至早功结束。
炒豆儿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几乎是挪到了石桌边,一屁股坐下,整个人瘫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也顾不得烫,一口灌下去,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好苦。
这修仙的日子,比当丫鬟可苦多了。
另一边的妙玉,却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她收了势,静立在庭院中,呼吸悠长,面色平静。
这点强度的修行,比起她幼时练功,简直不值一提。
她走到陈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
陈玄抬眼看她。
“师父所说灵气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
妙玉问出了困扰自己半个时辰的疑惑。
陈玄还未开口,那扇紧闭了一整个早晨的厢房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却不是林黛玉。
是紫鹃。
她迈着小碎步从门里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担忧,还夹杂着一丝哭笑不得。
她先是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目光在陈玄身上顿了顿,最后落在了炒豆儿身上。
炒豆儿一见紫鹃,立马来了精神,也顾不上腿酸了,蹦过去小声问。
“紫鹃姐姐,林姑娘怎么了?”
紫鹃伸出根手指,点了点炒豆儿的额头。
“我还想问你呢。”
“是不是你这小蹄子,又在哪儿惹我们姑娘不痛快了?”
炒豆儿顿时急了,连连摆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才不是我呢!”
“我一早上都在这儿扎马步,腿都快断了,哪有空去惹林姑娘。”
紫鹃也就是随口开个玩笑。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无奈更深了。
“哄了半天,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可姑娘就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就背对着我,拿被子蒙着头。”
紫鹃没提林黛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事。
这种事,总要给自家姑娘留几分体面。
她看着炒豆儿那紧张兮兮的样儿,又补了一句。
“不过瞧着,也就是使使小性子,应当没什么大事。”
“我陪了她一会儿,让她自个儿静静,我就出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那双眼睛里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走到了石桌前,对着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如泰山的青袍道人,福了一福。
“仙师……”
陈玄端起茶杯,目光从妙玉身上移开,落在了紫鹃的脸上。
“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
“是她修行上遇到了些坎,需她自行勘破,旁人帮不了。”
这话落在紫鹃耳中,只觉得仙师这话太不中听。
什么叫自行勘破?
姑娘家家的,闹了别扭,哄一哄不就好了。
紫鹃正想再说些什么。
陈玄的话音刚落。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二楼的厢房内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像是瓷器摔碎的清脆,也不像是桌椅翻倒的杂乱。
倒像是有人憋着一股劲,在一下一下地,用什么重物砸着地板。
又或者说,是在拆床板。
院子里的三个人,瞬间都安静了。
炒豆儿和紫鹃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疑。
这……这是什么动静?
林姑娘在房里做什么?
炒豆儿连忙跑到陈玄身边,扯着他的袖子。
“仙师,仙师,您快去看看吧!”
“林姑娘她……她该不会是想不开,要拆了登仙阁吧?”
紫鹃也急了,顾不上什么礼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仙师,姑娘的性子虽然左了些,可从没像今日这般……这般失态过。”
“您还是去瞧瞧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
两个丫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陈玄无奈,只得起身。
“我去看看。”
得到这句话,紫鹃和炒豆儿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林姑娘的别扭,恐怕只有仙师能安抚。
陈玄推开房门。
那持续不断的“咚咚”声,在他手掌触碰到门板的瞬间,戛然而止。
屋子里,一片死寂。
他迈步而入,身后的房门被他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将外面那两道担忧的视线,彻底隔绝。
厢房内,陈设雅致。
只是此刻,那张平日里用来搁置茶点的海棠花式矮凳,正四脚朝天地翻倒在地板上,凳脚上还带着几处新鲜的磕碰痕迹。
显然,方才那沉闷的巨响,便是它的“杰作”。
床榻上,锦被高高地拱起一团,微微起伏着。
林黛玉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连那最后一点细微的颤动都消失了。
她就那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不吭一声,活像一只受了委屈,便把脑袋扎进沙堆里的鸵鸟。
陈玄走到床边,将那翻倒的矮凳扶正,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坐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女儿家幽香与泪水咸涩的,沉闷的气息。
“你修行至今,不足一年。”
陈玄的声音,打破了这凝滞的安静。
“进境之速,远超常人。”
“我一直担心,这般速度,会动摇你的心境。”
“本门功法虽以中正平和见长,但修行如登万仞高山,一步行差,便是万丈深渊。”
他的声线温和,不带一丝波澜,却像是一缕春风,悄然吹进了那密不透风的锦被之中。
被子里那团小小的拱起,微微动了一下。
那点别扭与委屈,似乎被这温和的言语抚平了些许。
过了半晌,锦被的边缘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掀开一道缝。
一颗小脑袋,慢吞吞地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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