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鹿离一起吃了晚餐,喝了些酒,又聊了半天,商量好了在雄鹿部落试行新政的方案,鹿离满意而归。
初步估算,如果按照新的方案,由雄鹿部落与中山商人直接交易,雄鹿部落的收入至少能增加一倍,也不用再被难楼控制、刁难。
鹿离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待中山商人的到来。
送走鹿离后,袁熙回到帐中,松开了衣带。
正在收拾的两个女奴赶了过来,为袁熙宽衣解带。袁熙张开双臂,配合她们的动作,看着她们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像两只小猫,忽然觉得有趣。
“你们多大了?”
两个女奴瞪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袁熙,像是没听懂。
袁熙笑笑,看向楼云。“她听不懂也就罢了,你也听不懂?要是这样的话,我就要找难楼换人了。”
楼云眼神微闪,随即笑了。“我就知道那头傻鹿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叫楼云,今年十五。她叫阿狸,今年十四。”
她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说汉话的时候,像吟诗一般。
袁熙再次感慨。
草原上的女子果然早熟,看起来和十七八岁的中原女子一样。
“你为什么叫鹿离是傻鹿?你认识他?”
“雄鹿部落的大人嘛,草原上有谁不认识?”楼云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我了解他多一点,因为他弟弟鹿破风经常在我耳边提起他,我都听得烦了。”
“鹿破风喜欢你?”
“是的,但他不知道,难楼永远不可能将我嫁给他。”
袁熙有些诧异。“你……叫他难楼?”
“在他面前,我叫他阿公。”楼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个可怜又可恨的老头,草原上想杀他的人很多,包括在白山。”
“为什么?”
“他活得太久了。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么,老而不死是为贼,他就是老而不死的贼,挡了太多人的路。偏偏他自己还觉得整个白山就靠他撑着,他一死,白山就要被人踏平了。”
袁熙忍不住想笑。
这女奴看起来话很多,一点也不像做细作的人。难楼为何会将她安排到自己身边来?
又或者,这也是她的伪装,故意这么说,来骗取自己的信任?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说鹿离是傻鹿?”
“他以为没有了我阿公,雄鹿部落就能成为代郡、上谷最大的部落,这不是傻,还能是什么?”
“难道不是?”
楼云斜睨着袁熙。“君侯都亲自来巡边了,还能让乌桓人独大?没有白山挡着,雄鹿部落只是君侯嘴边的一块肉罢了,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他以为白山压着他,其实白山是护着他。”
袁熙越发惊奇。“你读过书?”
“没有,草原上就没几个读过书的人,更别说女人了。但我阿公最近经常说,我就记住了。”
“那你阿公为何不肯将你嫁给鹿破风?”
楼云沉默了片刻。“因为白山有地位更尊贵的女人喜欢鹿破风,但鹿破风只喜欢我。”
袁熙也无语了。他本来以为草原上的关系会简单一些,不像中原世家那么复杂,现在看来是他见识浅了,哪儿都一样。
换言之,难楼和中原大族的家主一样,为了平衡内部的各种关系大费心思。
“你帮我给难楼传句话吧。”
“请君侯吩咐。”
“我希望他能配合我的新政,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合作。”
“如果他不肯呢?”
“那就只能战场上见了。”袁熙换上丝滑的贴身衣物,做好了入寝的准备,想了想,又指了指帐角的衣箱。“那里面还有一套丝衣,你给难楼送去,就说是我最后的赠予。”
楼云走到帐角,打开衣箱,取出一套洁白的丝衣,不由自主的赞了一声。
“好美,好滑,就和少女的皮肤一样。”
一旁的阿狸也看得直了眼,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着嘴唇,果然和狸猫一般。
——
难楼正准备入寝,得知楼云来了,很是诧异,连忙穿好衣服,让楼云进帐。
楼云进了帐,跪在楼难面前,将丝衣奉上,又将袁熙的话转述了一遍。
难楼接过丝衣,用手抚摸着,眼神闪烁。
过了半晌,他抬起头,看向楼云。“你觉得他能成大器吗?”
楼云眨眨眼睛。“阿公所说的大器,是指什么?”
“藩王,或者皇帝。”
“藩王应该不难。他本事或许不大,却很本分。就算袁氏兄弟相争,也不会波及他。至于皇帝么,自然也就与他无缘了。”
难楼哼了一声。“他还本分?他本分就不会这么多事了。安抚乌桓、匈奴是汉家故事。袁氏还没坐天下呢,他就想着改变旧制。等袁氏坐了天下,不知道会搞出多少事来。”
他指指楼云。“阿云啊,你被他那张脸骗了。”
楼云白皙的面庞顿时通红,有些心虚的挪开了眼神。
袁熙的相貌的确出众,为人也温和,这些都让她心生好感,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帮袁熙传话。
见楼云这般神情,难楼更加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将你嫁给鹿破风,至少能让雄鹿部落为我所用。现在么,说什么都晚了。鹿离那傻小子被他骗得晕头转向,连你都不如呢。”
难楼懊丧得直拍大腿,楼云坐立不安,又不敢起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难楼总算恢复了平静,看着那件丝衣,眼神微缩。“都说他有上天护佑,那就看上天能护佑他多久吧。你回去告诉他,我感谢他的馈赠,也不会反对他的新政,但其他部落的事,我也帮不上忙,要他自己去搞定。”
楼云如释重负,起身告辞。
难楼看着楼云的背影消失在帐外,再次叹了一口气。“可惜,可惜。”
——
得知难楼的回复,袁熙松了半口气。
之所以是半口气,而不是一口气,是因为没有难楼的配合,仅凭他自己,要搞定代郡、上谷的各个部落并非易事,哪怕他有雄鹿部落的支持。
但他不能示弱。
如果让难楼觉得离了他就不行,就更不好谈了。
袁熙决定,先去雄鹿部落的牧场看看,再作决定。
为了嘉奖楼云,他赏了她一方丝绢手帕。
楼云爱不释手,再三拜谢。阿狸也眼馋得不行,眼神媚惑,就差开口求索了。
袁熙知道中原的丝织品在草原上很受欢迎,却没想到这么受欢迎。阿狸也就罢了,楼云毕竟是难楼的重孙女。中原每年都要给难楼送大量的丝绢布匹,难道她就从来没分过一块手帕?
他问了一下,还就真是这样。
楼云说,她虽然是难楼的重孙女,但她的生母是奴隶,所以她也是奴隶,根本不配得到汉朝的赏赐。倚仗着难楼的宠爱,她没被人抢来抢去,已经是幸运了。
袁熙莫名的起了恻隐之心。
他这一生,也和生母密不可分。尊贵的身份来自于母亲,不受父亲喜爱,也是因为母亲。
——
两天后,袁熙起程,随鹿离一起,沿着桑乾河谷,赶往雄鹿部落的牧场。
出发之前,他给郭嘉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了当前的形势,并请郭嘉与韩珩、荀彧商量,看看如何处理难楼,是逐步蚕食,还是顺势解决。
缓急之间,他有些把握不准,需要郭嘉等人为他出谋划策。
信送出去了,回复却一直没有来。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行程一天天的变长,袁熙心中的不安也越发强烈起来。
看着河谷两侧已经枯黄的草地,看着两侧连绵不绝的山岭,以及头顶渐渐浓密的乌云,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压抑,就连漂亮的楼云和阿狸都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赵云第一个发现了袁熙的不安,借着行军的机会,与袁熙并肩而行。
赵云骑着难楼送的那匹白马,袁熙骑着赵云从鹿破风手中赢来的那匹黑马,一黑一白,对比强烈。
“君侯担心什么?”
“说不上来。”袁熙抬头看着天空。“我总感觉有危险在逼近。”
赵云扭头打量了袁熙片刻,勒住了缰绳,转身让一名龙骑去请鹿离。
“请鹿离干什么?”
“问问前面的地形。”赵云说道,又叫来十名龙骑,让他们两人一组,到附近去侦察形势,看看有没有潜在的危险。
与此同时,许褚也加强了戒备,将一百虎卫分布在袁熙身边,另一个虎卫则在前后百步左右布防,不给任何人突袭的机会。
见赵云、许褚这么紧张,袁熙很尴尬。
他担心的不是敌袭,而是自己的新政会不会激起难楼的反击。他们这么一搞,被雄鹿部落看见了,还以为他胆怯了呢。
赵云却不这么觉得,他坚持小心为上。
“君侯,在战场上,尤其是在草原上,直觉很重要。这里太广阔了,再多的斥候也无法保证不会有疏漏。如果感觉有危险,宁可白忙一场,也不能疏忽大意。”
他轻叹一声。“玄德也有这样的直觉,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活到现在。”
见赵云说得严重,袁熙更不好说破了。
一会儿功夫,鹿离带着一名亲卫骑兵赶来了,见龙骑、虎卫如临大敌,戒备森严,也有些紧张。他赶到袁熙面前,勒住坐骑,拱手施礼。
“君侯有何吩咐?”
袁熙还没说话,赵云便说道:“大帅,君侯觉得附近可能有危险,想请你说明一下附近的地形,万一有变,也好及时应对。”
鹿离很诧异,想了想,用马鞭一指西方。“会不会和前面的白登山有关?”
袁熙心里咯噔一下。“白登?是汉高祖被匈奴人围住的白登?”
“是,虽然匈奴人如今势衰,但鲜卑人强盛,白登山是他们的牧场,离弹汗山也不远。如果鲜卑人有意南下劫掠,很可能会出现在白登山附近。”
赵云说道:“大概有多远?”
“三百里左右。”
“请大帅安排一队游骑,我安排两名龙骑跟着,一起去打探一下。”
鹿离看了一眼袁熙,二话不说,点了点头。
赵云指了两名龙骑,让他们跟着鹿离一起去。
袁熙更加尴尬。“子龙,会不会是巧合?白登山离这儿三百里,就算是鲜卑人,也不会突然出现吧。”
赵云转头看着袁熙,忽然笑了笑。“君侯,我倒希望白登山真有鲜卑人。”
“为何?”
“因为这能证明君侯的直觉过人,是天生的名将。”
袁熙大窘,连连摇手。“我可不是什么名将……”
“如果君侯不是天生的名将,如何能在幽州感觉到官渡有变,星夜驰援?”
“嘶~~”袁熙顿时语塞,这件事确实解释不清,就算他告诉赵云那是一场梦也没什么区别。
梦,同样是上天示警的一种方式。
一时间,袁熙更加忐忑。
他既希望白登山没有鲜卑人,又希望白登山有鲜卑人。
鹿离下令停止前进,找了一个有利防守的高地扎营。他看起来比袁熙更紧张,除了安排营地之外,还带着人赶到前面的河谷去,通知雄鹿部落的部众,小心鲜卑人的突袭。
见鹿离等人如此紧张,袁熙更不好意思,甚至有点心虚。
因为自己的表达不清,搞得大家都紧张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袁熙决定给自己找件事做。他拿出代郡的舆图,请鹿离给他讲解地形,推测鲜卑人可能的进攻路线。
鹿离看着袁熙手中的舆图,差点笑出声来。“君侯,这就是你们用的舆图?”
“不对吗?”袁熙不解。
身为幽州牧,他手里拿的是最详细的舆图,甚至可以说是机密。他是为了表示对鹿离的信任,才让他一起看的。
鹿离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对,但是,我看过更好的舆图,虽然只是一部分。”
“在哪儿?”
“我想想。”鹿离托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从匈奴人那儿得来的战利品,不过上面标的全是汉字,有些地名还是前朝的地名。匈奴人说,那幅舆图在他们部落传承了两百多年,一直视若珍宝。后来因为代郡不再是他们的牧场了,那幅舆图用不了,才传了出来。”
袁熙皱皱眉,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这幅舆图,还不如两百多年前的?”
“君侯不信?”
“不信,除非你能让我看到那幅舆图。”
“行,等我找找。如果能找到,一定献与君侯。”鹿离摸摸髡头。“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放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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