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堂书店的清晨，晨霜凝结在窗口边的盆栽上。我打着哈欠，又开始新的一个月的工作日常。
我坐在一张老旧的矮桌旁，轻轻掀开朴素竹编食盒的盖子，今天的早餐是夹了蛋肉的饭团，我左右手各拿了一个。圆润饱满、裹着紫菜和海苔碎的白糯饭团。饭粒晶莹剔透，粘着几粒黑芝麻，温热的米香夹杂着海苔。
“好烦啊，又要上班了……”从门口进来的铭川小姐一边抱怨着，一边放下背包，看了眼我。
我捧起饭团，指尖感受着它沉甸甸的分量和恰到好处的温度。将饭团凑近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米饭真是好东西啊……下一秒张开嘴，用门牙轻轻咬下饭团顶端最饱满的一角。
“有那么好吃吗？”铭川小姐挑了挑眉，拿起一个饭团掰成两半，“唔，这不就是普通的饭团吗……你怎么能吃得这么香？”她撇撇嘴，把剩下一个饭团放到一旁。
我没理会，而是把她掰过的一半继续塞进嘴里，直到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睛又一次幸福地眯成了弯。
她卷起衣袖，默默摇了摇头。
早晨的八重堂异常安静，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咀嚼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直到最后一口饭团消失在唇齿间，我轻轻舔舐了一下沾着米粒和紫菜碎屑的指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决定开始派送日刊。
早起而来的荒谷女士像是熬了大夜，眼底发黑，“今天你的任务是……你跟我来处理一下仓库吧。”她转身看着铭川小姐，“那天和你说的事情，等下我就来。”
这是怎么了？
我跟着她一同进了被锁着的另外一个屋子。“咳咳……”人一来，就被卷起漫天飞舞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我戴上口罩，拿起扫帚，开始里里外外搬运整理。收拾出了一堆杂物。我累得不管不顾，坐倒在地上。撤掉口罩，“书，好多啊……”
荒谷女士皱着眉，看着满满过期的报纸，空气里浮动着沉寂许久的油墨香与旧书特有的，略带陈腐的尘埃气息。
阳光透过仓库唯一的窗户，在堆满书籍和文稿的角落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正埋首于一堆几乎要淹没她的过期报刊中，眉头微蹙，鼻尖沾满了灰尘也浑然不觉。
荒谷女士想起神子大人轻飘飘丢下的小任务——“哎呀，这些过期的报纸小说什么的堆在仓库也是喂虫子，荒谷啊，想想办法让它们发挥点余热吧？月底我要看到成果哦~”主编大人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对着这堆积如山的废纸发呆。当然，她也找了帮手。
比如……
我摸摸了痒痒的鼻子，看到荒谷心虚地看了我一眼，又立马回过头的样子。“怎么了？”
她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张泛黄的报纸，指尖感受着纸张的脆弱。上面的新闻早已时过境迁，小说连载也断了后续。“苦荼小姐，你说这些书籍周刊，如何处理呢？”
嗯？我扑了扑膝盖的灰，站了起来，翻了几页，直接丢弃？太浪费。当废纸卖？价值太低。
我想起书店里那些偶尔会来淘旧书的老顾客，上次有个顾客为了一本早就淘汰的书籍让我找了半天仓库。
一个念头渐渐清晰：回忆的价值。
“我有一计。”
“说来听听。”
“将这些过期报刊和仓库里一些滞销的旧书，按年份或主题整理成精美的合集，取名《稻妻旧年回忆录》系列，主打怀旧与收藏。”
“这可行吗？”荒谷挑了几本，看了看，都是些很久之前的书了。现在市场说不定是新的胃口。
“呼…行不行先试试呗。反正这些书也是堆积的。”我轻轻吹开一张报纸上的浮尘，开始仔细分类。
荒谷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我还有事情，你在这里整理一下。嗯……如果效果不错，我会向主编大人考虑给你升职加薪，多放几天假的。”
整理书籍不是难事，分门别类。但是要把它们整合成一本书籍，确实有些难度。毕竟不是一两本的量。
就这样，我一个人在仓库里忙活了一整个上午。但即便如此，工作量大到还是没能做完。我打算先去吃个饭，刚起身就在这时，一道如阳光般暖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扰了！苦荼小姐在吗？”
谁找我？
我抬头，只见托马正站在门口，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爽朗笑容。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漆木食盒。
“托马先生？”我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托马走进来，将食盒轻轻放在不那么拥挤的一角：“奉小姐之命，来给八重堂送些新做的茶点。小姐说最近社奉行与八重堂有意合作推广一些适合民众阅读的通俗小说和诗歌，想先挑选一批书籍作为试点。”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我的身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笑意。
他走上前，递给我一块手帕：“擦擦脸吧。”我知道我的手非常非常脏，黑乎乎的都看不到基本的肉色。脸也很脏吗？他低头看到我伸出的脏手，又不禁一怔，“算了，我来吧。”
托马靠近我，折叠起丝帕，拂去我脸上夹杂着汗水的灰扑扑的脸。他的动作温柔，每一次擦拭像是在抚平一件珍宝。
等他停下，收好手帕，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我正在整理的旧报刊上，笑容更深了些，“看来苦荼小姐已经在为文化普及殚精竭虑了？连这些老古董都翻出来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荒谷女士交代的任务。我在想…把这些过期但承载了记忆的东西，整理成合集，或许会有人愿意收藏那份旧时光。”我简单解释了自己的《稻妻旧年回忆录》计划。
“哇哦！不错，这个主意真棒！”托马由衷地赞叹，碧绿的眼眸里闪着光，“赋予旧物新生，这想法很有须弥学者的智慧风范呢。小姐知道了也一定会欣赏的。”他自然地卷起袖子，“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整理太辛苦了。反正小姐选书也不急在一时，我来帮你吧！分类、打包这些力气活，我可是很拿手的！”
但我的胃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鸣叫。是的，我现在很饿。到饭点了。
“啊，那你先去吃饭吧。我的话，就帮你把一样的报纸放一起好了！对了，这里还有你的糕点，可以当做下午茶的点心。”不由分说，托马已经利落地搬起一摞旧书，动作麻利又不失小心。
我连忙跑到外面领了自己的盒饭，今天吃的是寿司。各种口味的寿司。
我出来的晚，只剩下些不太受欢迎的味道的寿司。不过聊胜于无。
“托马先生，张嘴！”
“唔——”
被投喂一个蛋黄口味寿司的托马自然张嘴并吃了下去，他眨眨眼睛，“谢啦。”
他一边帮忙整理，一边和我闲聊着稻妻的趣闻，偶尔讲几句神里家兄妹的日常琐事，语气轻松自然。
“真的吗？原来神里先生还有这样的样子啊。”
“等等，这是可以被我这个外人知道的事情吗……”
我看着他忙碌又可靠的身影，听着他温和的话语，不由感慨，真是居家好男人。在稻妻的这些日子，像托马这样类型的女人我见得不少。都是偏向付出奉献型的伴侣。但是这样的男人却十分罕见。
托马也时不时询问我对书籍分类和合集命名的想法。“苦荼小姐，你觉得我这样分类没问题吧？”
“苦荼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为什么我会对他有亲近感呢。或许这就是答案吧。他很懂得尊重人。我已经快忘记被人尊重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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