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朝着行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指了指外面。
行秋似乎也从刚才略显沉重的思绪中抽离，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点了点头，眼神温和：“去吧。小心着凉。”
我掀开帐篷帘子走出去。
夜色浓重如墨，篝火只剩下暗红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胡桃正盘腿坐在余烬旁，手托着腮，对着星空发呆。
胡桃听到动静，转过头，朝我招手，拍了拍身边的草地：“来来来，坐这！重云讲的那些太没意思了，一点都不吓人。”
我走过去坐下：“还不睡吗？”
“这么美的夜色，睡觉多浪费。”胡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只慵懒的猫，然后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山下璃月港那片永不熄灭的灯火海洋，眼神难得地有些放空。
“你说大人是不是很奇怪？”她忽然开口，声音少了几分平时的跳脱，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爷爷他……一边盼着我快点长大，一边又摸着我的头叹气，说太快了太快了，慢点长大才好。其实……我还不想那么快长大哩！”
她又恢复了点活力，“就像我刚才说的，游遍千山万水，随心所欲。写出本胡桃诗集，管它着名不着名。”
“还有人嫌我写的诗太直白。哼！是他们不懂欣赏！”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下巴在膝盖上蹭了蹭，梅花瞳里的光芒黯淡了几分：“但有时候……看着爷爷忙里忙外，鬓角的白发好像又多了一点……我又想，要是能一夜长大就好了。长得高高的，本事大大的，让他们都不用再操心，能真正帮上爷爷的忙……让他能歇一歇，让他为我骄傲……”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呓语。
我一时语塞。
往生堂的传承，生死的界限，对于还是孩子的她来说，或许还过于沉重和遥远。
我只能笨拙地安慰：“会的。你的诗，我觉得很好。诗的好坏，从来不是看它有多晦涩难懂。能表达真心的，就是好诗。在你爷爷眼里，你也永远是那个最特别的孙女，对不对？长大……还远着呢，不用急。”
“嘻嘻，”胡桃抬起头，又恢复了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眼睛里重新闪烁起狡黠的光，“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她环起手臂，“不如我当场赋诗一首赠与你，如何呢？嗯……我想想啊……”
她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手指煞有介事地指着山下璀璨的璃月灯火：“远望璃港灯火明——”就在她刚吟出这第一句时。
呼——
一股异常阴冷的山风毫无预兆地猛烈刮过山顶。
原本还在散发着微弱红光和热量的篝火余烬，被这邪风彻底吹灭。
连最后一点火星都消失无踪。
几乎是同时，浓重得化不开的白雾如同有生命般，从四面八方迅速弥漫开来，眨眼间就将整个山顶吞没。
视野急剧缩小，能见度不足五步。
山下璃月港那片璀璨的灯火，也在浓雾中迅速模糊黯淡，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只剩下无边无际冰冷的苍白。
“嘶……怎么回事？夜晚起雾？还起这么大的雾？诡异得很啊……”胡桃皱起眉头，警觉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几乎是同时，我头顶一直安静团着的团雀突然剧烈地骚动起来，“叽……”它发出尖锐急促的鸣叫，不再是平时那种慵懒的咕咕声。
小小的身体在我头顶焦躁地跳动，爪子用力抓着我的头发。
“你怎么了？”我心里也升起一股不安，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将它捧到掌心。
团雀在我掌心急促地蹦了几下，黑豆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浓雾深处的一个方向，然后猛地展开翅膀，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小小的灰色身影没入了翻滚的白雾之中。
“诶！”我下意识地想追。“别追了！”胡桃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小。
她的表情在浓雾中显得有些严肃，梅花瞳紧锁着团雀消失的方向，“它这么做一定有它的道理。也可能是……想离开了吧。”她后半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浓雾冰冷刺骨，裹挟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湿冷气息。
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
胡桃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拉着我手臂的力道放松了些，声音里染上了浓重的困意：“走吧，去休息吧。这雾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怪冷的。我困了。”
我最后望了一眼团雀消失的方向，浓雾翻滚，什么都看不见了。心头涌上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对这片诡异浓雾的不安。
我点点头：“嗯。”
我们掀开帐篷帘子钻了进去。帐篷里比外面暖和得多。
萤灯的光芒只能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
锅巴像个巨大的暖宝宝，蜷缩在香菱怀里，两人都睡得很沉。
重云睡在靠里的位置，一只手还搭在额头上，似乎睡梦中也在戒备着什么，姿势端正得像个训练有素的千岩军。
行秋侧躺着，背对着我们，那本书被他枕在脑后充当临时枕头，一条腿微微曲起，睡得似乎很熟。
帐篷中间空余的位置，显然是留给我和胡桃的。
我躺下，身下的防潮垫传来微微的凉意。
头顶是帐篷深色的帆布顶，外面浓雾弥漫，一点光亮都没有透进来。
胡桃在我身边躺下，动作很轻。
她侧过身，面朝着我，带着睡意的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耳廓：“晚……安……”声音低低的，有点撒娇的意味。
“晚安。”我轻声回应。
帐篷里只剩下此起彼伏，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山林间的寂静无声地渗入帐篷，混合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冰冷雾气，沉甸甸地压下来。
疲惫感终于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变得沉重。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那只冲入浓雾的灰色团雀，和一片彻底吞没的令人心悸的雾白。
意识浮浮沉沉，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与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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