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阁的寝殿之内,绯樱饼的甜香与安神香的淡雅气息交织在一起,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份沉甸甸的压抑。
雷电影盘坐于榻榻米之上,面前的矮几上,茶水早已失了温度。她的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棵静默的樱花树上,紫色的眼眸里没有焦点。
“所以,这就是你想出的万全之策?一场为你自己举办的国葬?”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这个提议,从她最信任的眷属,也是她唯一的爱人口中说出,让她一时间难以分辨这究竟是荒唐的玩笑,还是更加荒唐的现实。
一道半透明的粉色身影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边,几乎没有重量。八重神子的灵体形态带着几分虚幻,她侧躺在空中,单手支着脑袋,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悠闲地晃动着。
“哎呀,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嘛,影。”神子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慵懒与狡黠,“什么叫『为我自己』?这明明是为『雷电将军』准备的盛大落幕仪式。你,雷电影,和我,八重神子,将会是这场戏剧最忠实的观众。”
“神子,这不是戏剧。”影转过头,正视着那双含笑的粉色眼眸,“我是稻妻的神明。我的存亡关系到整个国家的信仰与安危。一场葬礼,足以让稻妻陷入百年都无法平复的动荡。你比我更清楚,信仰的崩塌会带来什么。”
“我当然清楚。”神子坐起身,灵体飘到影的面前,与她平视。她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正因为清楚,所以才要这么做。影,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博士虽然逃了,但他带走了人偶的核心碎片。那个疯子对『神明』的执念有多深,你我都见识过。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卷土重来,下一次,他带来的就不是一个失控的魔偶,而是整个至冬国的舰队和战争。”
影的嘴唇紧抿,没有反驳。
神子伸出虚幻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影的眉心,虽然没有实体,影却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更关键的是你,影。为了斩断与人偶的链接,你的神之心已经出现了裂痕。你现在的情况,就像一个精美却满是裂纹的瓷器,经不起任何碰撞。告诉我,如果博士现在就带着他的军队兵临城下,你还能挥出那一刀吗?那一刀过后,你又能剩下多少力量?”
影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答案,她早已知晓。
“所以,我们需要时间。”神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需要时间,来修复神之心,或者说,找到一种不再依赖神之心也能维持力量的方法。而我,需要时间来为你清理掉所有藏在暗处的臭虫。无论是愚人众,还是稻妻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
“可是……葬礼……”影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冒险,“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稻妻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
“没错,就是要让他们这么认为。”神子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你想想,一个『陨落』的神明,才是最没有威胁的神明。当全提瓦特都以为雷电将军死了,稻妻这块肥肉失去了最强大的守护者,那些饿狼会怎么做?”
影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光芒:“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撕咬他们能看到的一切。”
“宾果!”神子打了个响指,尽管灵体发不出声音,“博士会来,他要亲眼确认你的死亡,然后夺走他梦寐以求的神之心。至冬国的女皇会默许,甚至会推波助澜。而稻妻内部,那些在眼狩令期间被压制、被清洗的旧势力,也会认为这是他们夺回权力的最佳时机。他们会一个个从阴沟里爬出来,上演一出夺权的好戏。”
她飘到影的身边,灵体几乎贴着影的脸颊,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舞台搭好,把灯光打亮,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这些自作聪明的演员们,一个个登台,然后……把他们全部拉入深渊。”
“这太疯狂了。”影低声说,“你在用整个稻妻的命运做赌注。”
“不,我是在用我对你的信任做赌注。”神子的声音温柔了下来,“棋手是我,但决定胜负的关键,是你,影。只要你相信我,只要我们还在一起,这场棋局,我们就不可能输。”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这场戏,也不仅仅是演给提瓦特看的。别忘了,天上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一个力量流失、神之心不稳的神,对『天理』来说,或许是个需要『修正』的不稳定因素。但一个『死去』的神,就不会再引起任何注意了。这能为你争取到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天理』。
这个词让影的身体微微一僵。五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那片燃烧的天空,姐姐的离去,以及那份无能为力的痛苦。
良久的沉默后,影终于抬起头,看向神子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眸。
“我该怎么做?”
神子笑了,那笑容灿烂得让整个寝殿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很简单。”
“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待在这里,安心恢复你的力量。我会教你一个新的方法,一个不需要依赖神之心,而是去感受、去链接整个稻妻地脉,汲取万千民众『愿望』之力的方法。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但会让你变得更强。”
“至于外面的事情……”神子优雅地转了个圈,对着影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就交给我这位新上任的『摄政大宫司』,为你导演一出好戏吧,我亲爱的……已故将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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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社奉行府邸。
神里绫人手持一份刚刚拟好的文书,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站在书房中央,面前的屏风后,端坐着那位鸣神大社的宫司大人。
“宫司大人,讣告已经拟好。一旦发出,再无转圜的余地。您……确定要这么做吗?”神里绫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但紧握的指节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绫人,你在害怕什么?”屏风后传来八重神子慵懒的声音。
“我只是在担心,这场豪赌的代价,稻妻是否承受得起。”
“呵呵,代价?”神子轻笑一声,“不破不立。稻妻这棵大树,内里早已被蛀虫啃食得差不多了。正好借这次机会,来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扫除。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神里绫人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是,我明白了。”
“去吧。让这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提瓦特的每一个角落。记住,要显得悲痛,但不要绝望。要让所有人看到一个失去了神明,却依旧在挣扎求生的稻妻。”
“遵命。”
随着神里绫人的离去,一则由社奉行发布的讣告,通过最快的渠道,传遍了提瓦特的七国。
『奉天守阁遗命,告提瓦特诸国:稻妻之主,鸣神大御所,雷电将军,于日前与魔神残渣之战役中,为护佑稻妻万民,耗尽神力,神躯崩解,陷入无尽沉睡。此乃稻妻举国之哀。自即日起,由鸣神大社宫司八重神子,代行将军权柄,为摄政大宫司。择日,将为雷电将军举行国葬,以慰神明在天之灵。』
消息一出,七国震动。
璃月,玉京台。
凝光将手中的情报放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雷电将军……陨落了?消息可靠吗?”
站在她身旁的刻晴点了点头,表情凝重:“消息由稻妻社奉行亲自发出,并且已经得到了我们在稻妻的线人确认。天守阁确实已经封锁,稻妻全境都挂上了白幡。”
“真是多事之秋啊……”凝光叹了口气,“岩王帝君离去不久,雷电将军也陷入沉睡。这个时代,确实是在剧烈地变动着。给稻妻回信,就说璃月七星将派代表前往吊唁,静观其变。”
蒙德,西风骑士团。
代理团长琴看着手中的信件,眉头紧锁。
“稻妻的雷神……怎么会这么突然?”
“或许和之前愚人众的行动有关。”一旁的迪卢克擦拭着手中的大剑,声音低沉,“稻妻的锁国令刚刚解除,就发生了这种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些人的手笔。”
“我明白了。”琴站起身,“我会亲自去一趟稻妻。既是代表蒙德致哀,也是为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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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妻城内,随着国葬日期的临近,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表面上,全城缟素,一片哀戚。但暗地里,各国的使节团接踵而至,港口变得比锁国令解除时还要繁忙。璃月的商人,蒙德的骑士,须弥的学者……形形色色的人怀揣着各自的目的,齐聚于此。
一时间,小小的稻妻城,成了整个提瓦特的漩涡中心。
社奉行府邸的会客厅内,八重神子正接待着一位特殊的客人。
来者是一位自称来自蒙德的炼金术士,名叫莱茵哈特。他金发碧眼,举止优雅,谈吐不凡,言语间对稻妻的文化充满了好奇与敬意。
“宫司大人,听闻将军大人不幸陨落,我深感悲痛。”莱茵哈特一脸惋惜,“我此次前来,除了代表蒙德炼金协会表示哀悼外,也是希望能与稻妻的学者们交流一下关于地脉能量与元素力转化的心得。毕竟,雷电将军大人在这方面的造诣,冠绝提瓦特。”
“有心了,莱茵哈特先生。”八重神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哀伤,“将军大人走得突然,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交接。如今幕府内外,人心惶惶,我一个弱女子,也只能勉力支撑。唉,若不是有三奉行鼎力相助,恐怕稻妻现在已经乱了套了。”
“哦?”莱茵哈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故作关切地问道:“宫司大人何出此言?三奉行不是一直忠心耿耿吗?”
“忠心?”神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天领奉行的九条家,如今全靠一个小姑娘撑着,族中叔伯早已不满。勘定奉行的柊家,更是与至冬国那边不清不楚。也只有社奉行的神里家,还能让我省点心。只可惜,他们毕竟是白鹭公主的血脉,在军政方面,影响力有限啊。”
她“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让莱茵哈特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幕府权力不稳,三奉行离心离德,新上任的摄政官是个不懂政治的弱女子……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两人又虚与委蛇地交谈了半个时辰,莱茵哈特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里绫人从屏风后走出,对着八重神子躬身行礼。
“宫司大人,您演得真像。”
“呵呵,是吗?”神子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笑容,“那条鱼,把饵都吃下去了吗?”
“是的。”神里绫人递上一份卷轴,“根据终末番传回的情报,此人并非蒙德的炼金术士,而是愚人众执行官第十席,『仆人』阿蕾奇诺麾下的高级探子,擅长伪装与情报刺探。”
“仆人的人?”神子挑了挑眉,接过卷轴看了一眼,随手扔在了炭火盆里。
“鱼儿开始咬钩了。但来的不是博士的狗,而是‘仆人’的狼,事情变得有趣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
“传令下去,让终末番的人盯紧他,看看他都和哪些人接触。我要看看,这稻妻城里,到底藏了多少条想要翻身的咸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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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八重神子搅动稻妻风云之时,天守阁的寝殿深处,雷电影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考验。
她按照神子的指引,将自己的意识沉入稻妻广袤的地脉之中。
起初,她只能感受到一片混沌。但渐渐地,无数细碎的声音开始在她脑海中响起。
那是农民祈求丰收的愿望,是工匠渴望打造出传世名作的执着,是母亲希望孩子平安长大的祈祷,是恋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喜悦,悲伤,愤怒,爱恋,期盼,绝望……
万千民众的情感与愿望,如同奔涌的洪流,冲击着她那颗习惯了“永恒”与“静止”的神之心。
她的精神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承受着不同的人生。这种感觉,比承受千万道雷霆的轰击还要痛苦。
但她没有退缩。
因为神子说过,这是她唯一的路。
她要理解这些“瞬息”,才能守护她的“永恒”。
就在她竭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试图从这片情感的海洋中汲取力量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意识,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
那是一股冰冷的、充满了憎恨与毁灭意志的意识。
它不属于稻妻的任何一个生灵,它来自地脉的最深处,来自那片连神樱树根须都无法触及的黑暗之中。
一个破碎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她的意识深处响起。
『姐姐……』
『为什么……要创造我……』
『……又抛弃我……』
那声音充满了委屈与不甘,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黑暗中独自哭泣了数百年。
雷电影的意识猛地一震。
这个声音……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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