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之内,一处被岁月遗忘的洞窟。
我盘膝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双目紧闭。周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血腥与怨毒混合的气味,那是被我吞噬的『祟神』之力最后的残响。
那股力量此刻正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疯狂地撕咬着我的意志。无数破碎的哀嚎、愤怒的诅咒、不甘的嘶吼,在我脑海中汇成一片混沌的海洋,企图将我的神智拖入其中,一同沉沦。
我的身体表面,丝丝缕缕的紫色电光不受控制地溢出,将身下的岩石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凹坑,发出“滋滋”的轻响。
我没有去压制它。
压制只会让它反弹得更加猛烈。我要做的,是理解它,然后驾驭它。
我沉下心神,将自己的意志化作一道堤坝,任由那股狂暴的力量冲击。每一次冲击,都让我感受到撕裂般的痛苦,但同时,也让我对这股力量的本质了解得更深一分。
它渴望毁灭,渴望吞噬一切生机。
这股欲望,与我心中的仇恨,竟有几分相似。
唯一的区别是,它没有目标,而我……有。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狂暴的冲动渐渐平息,不再是脱缰的野马,而是变成了一头暂时蛰伏的猛兽。它依旧危险,但已经可以被我的意志所引导。
我缓缓睁开眼睛,一缕紫色的电光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洞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来的人很谨慎,他刻意放轻了脚步,收敛了气息,但他身上那股属于军人的铁血味道,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依旧清晰可辨。
是珊瑚宫的人。
看来,那位现人神巫女,比我想象中还要心急。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脚步声在洞口停下,来人似乎在犹豫,在观察。
“『绯影』阁下?”
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传来。是五郎。我听过他的声音。
我依旧没有回应。
洞口的五郎似乎更加紧张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大了几分。
“在下海只岛大将五郎,奉珊瑚宫心海大人之命,前来拜见阁下。”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
我缓缓站起身,转过身,面向他。
洞外的微光勾勒出我的轮廓,也照亮了五郎那张写满了戒备的脸。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他看到我,眼神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拜见?”我轻笑一声,声音在洞窟中回荡,显得有些空旷,“我以为,你们更习惯用『监视』这个词。”
五郎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他没有反驳,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奉上。
“心海大人说,之前的任务,是她考虑不周,险些陷阁下于险境。这是海只岛的一点心意,还请阁下收下,作为赔罪。”
“赔罪?”我向前走了两步,逼近到他面前。
五-郎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又强行止住了脚步。我能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你们把我当成诱饵,扔进愚人众的陷阱,现在一句『考虑不周』,就想了结?”我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心海大人绝无此意!”五郎立刻辩解道,“我们确实低估了愚人众的布置,也……也低估了阁下的力量。心海大人承认,她犯了错误。所以,她派我来,是带着最大的诚意,希望能与阁下……达成真正的合作。”
“诚意?”我看着他手中的木盒,“就凭这些疗伤的药,还是几块稀有的矿石?”
五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阁下……心海大人的诚意,不止于此。她愿意为之前的试探,向您道歉。”
“道歉?”我笑了,笑声很轻,“五郎将军,你回去告诉你的心海大人。道歉,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强者,只需要做出选择。”
我伸出手,却没有去接那个木盒,而是轻轻拍了拍五郎的肩膀。
他浑身一颤。
“她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现在,她想弥补。可以。”我收回手,踱步到洞口,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但弥补的方式,不是由她来定,而是由我来定。”
五郎沉默着,等待我的下文。
“我要见她。”我说道。
五郎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心海大人随时可以……”
“但不是她来见我,也不是我去见她。”我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让她在三天后……去离岛的码头等我。”
“离岛?”五郎的表情凝固了,“那里是勘定奉行的地盘,是幕府的眼皮底下!太危险了!”
“危险?”我反问,“对于她,还是对于我?还是说,海只岛的现人神巫女,连踏上自己国家港口的勇气都没有?”
五郎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这是第一个条件。”我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第二个条件,我要一份名单。一份所有与愚人众有勾结的稻妻官员名单,不论是幕府的,还是三奉行的,我全都要。三天之内,我要在离岛见到这份名单。”
五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苦笑。
“阁下,这个要求……海只岛的情报网虽然遍布稻妻,但要在三天内查清所有与愚人众有染的官员,这……”
“这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我的。”我再次打断他,“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你们所谓的『同盟』,对我而言,又有什么价值?”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
“回去告诉珊瑚宫心海。三天后,离岛码头,我带着我的实力,她带着她的诚意。如果她来了,我们的游戏继续。如果她没来,或者她带来的东西不能让我满意……”
我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抬起手,一缕紫色的电光在我指尖跳跃。
“……那我就自己去找一份满意的答案。”
五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我指尖那缕毁灭性的力量,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我郑重地行了一礼。
“阁下的话,我一定原封不动地带到。告辞。”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背影甚至有几分狼狈。
我看着他消失在林间,嘴角的笑意才慢慢扩大。
珊瑚宫心海,你以为你是在与一把刀结盟吗?
不。
你是在与这盘棋的另一位棋手对话。
……
海只岛,珊瑚宫。
议事厅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五郎站在心海的书桌前,将我在洞窟里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离岛码头”和“官员名单”这两个条件时,在场的几位反抗军将领都变了脸色。
“岂有此理!”一名将领忍不住拍案而起,“他以为他是谁?雷电将军吗?竟敢如此命令心海大人!”
“在离岛见面,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他这是想害死心海大人!”
“三天之内要所有官员的名单?他疯了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根本没有诚意!”
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认为绯影的要求是傲慢无礼的羞辱。
唯有珊瑚宫心海,从头到尾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才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
议事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五郎。”她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属下在。”
“你亲眼见到了他,你觉得,他是一个疯子吗?”心海问道。
五郎回想起在洞窟中与我对峙的场景,那股几乎让他窒息的压迫感,以及我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他摇了摇头:“不。他很清醒,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么,他提出的条件,是羞辱吗?”心海又问。
这个问题让五郎陷入了沉思。他仔细回味着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属下认为……不是羞辱,是……立威,也是考验。”
“说下去。”心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他选择离岛,这个最危险,最出人意料的地方,就是要看我们敢不敢去。这既是在考验心海大人的胆魄,也是在向幕府和愚人众宣告,他绯影,敢在任何地方出现。他要的不是一次秘密的结盟,而是一次摆在台面上的博弈。”
“至于那份名单,”五郎继续分析道,“这既是他复仇所需要的东西,也是在考验我们的能力和诚意。如果我们能在三天内拿出这份名单,就证明海只岛有资格成为他的盟友。如果拿不出来,就像他说的,我们对他而言,就毫无价值。”
听完五郎的分析,议事厅内再次陷入了沉默。那些之前还义愤填膺的将领,此刻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心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们都看到了吗?”她环视众人,“一头只会咆哮的猛兽,我们只需要建起足够坚固的牢笼。但一头会思考,会开价的猛兽,我们就可以和它坐下来,谈一谈合作的细节。”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稻妻地图前。
“他不是在羞辱我们,他是在抬高我们。他把我们放到了与他平等的位置上,然后问我们,有没有资格,坐稳这个位置。”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离岛的位置上。
“一个只会躲在海只岛的盟友,对他没有用。他需要一个能将手伸进稻妻心脏的伙伴。他选择离岛,就是在逼我们走出舒适区,逼我们把隐藏的力量,真正地用起来。”
“心海大人,您的意思是……”一名将领迟疑地问。
“答应他。”心海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不仅要答应,还要做得漂亮。”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
“传我的命令,启动我们安插在三奉行内部最高级别的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在三天之内,将那份名单整理出来!”
“另外,五郎。”
“属下在!”
“你亲自挑选一百名最精锐的士兵,化整为零,提前潜入离岛,布置好接应和撤退的路线。三天后,我会亲自去码头。”
“心海大人!这太冒险了!”五郎急道。
“冒险?”心海笑了,“五郎,我们反抗军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不是在冒险?与一头苏醒的魔神同行,总好过被他当成第一个吞噬的猎物。”
她的话,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去办吧。”心海挥了挥手,“让他看看,我们海只岛的诚意。”
众人领命退下,议事厅内只剩下心海一人。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绯影……神谷哲也……你这颗棋子,已经不满足于在棋盘上移动,而是想成为执棋的手了么?”
她轻声呢喃。
“真有意思。这盘死水一样的棋局,终于变得让人期待起来了。”
她伸出手,从笔筒中取出一支朱砂笔,在离岛的位置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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