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指挥所的木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夹杂着海风咸腥与血气的味道涌了进来。
五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那套便于夜行的黑色劲装沾染着尘土,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侧过身,两名海只岛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小袖。
那个在流言中被描绘成祸水妖妇的女人,此刻却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似乎即便在昏迷中,也无法摆脱巨大的恐惧。
“人带回来了。”五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沙盘前,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的方形物体放在上面,“还有这个,是在关押她的地下室里发现的。”
神里绫人和珊瑚宫心海的目光立刻被那个物体吸引。
我走上前,伸手揭开了黑布。
一架造型奇特的留声机呈现在我们面前。黄铜色的喇叭,暗红色的木质底座,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这东西,与稻妻的风格格格不入,充满了异域风情,更像是枫丹廷那些贵族的玩物。
“她怎么样了?”珊瑚宫心海已经走到小袖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眼睑。
“没有外伤,但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名随行的终末番忍者低声汇报,“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抱着头,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蜘蛛’、‘怪物’之类的话,然后就晕过去了。”
“先带她下去休息,找个医师看看。”神里绫人吩咐道,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架留声机。
士兵们将小袖带了下去,指挥所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上。它静静地立在沙盘中央,像一个沉默的演员,等待着登台的信号。
“老师的风格。”我缓缓开口,手指轻轻拂过留声机冰冷的金属喇叭,“他总是喜欢用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送来他的‘礼物’。”
“一份会咬人的礼物。”珊瑚宫心海的语气很沉,“他既然敢留下这个东西,就说明里面的内容,是他想让我们听到的。”
“那就听听看。”神里绫人看着我,“陷阱也好,毒药也罢,总得先知道它是什么味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我走到留声机旁,仔细检查了一下它的结构。这种机械我在老师的书房里见过,也曾摆弄过。我熟练地摇动了侧面的手柄,给机芯上紧了发条,然后将唱针轻轻地放在了黑色的胶木唱片上。
随着一阵轻微的“嘶嘶”声,指挥所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喇叭里传出的,并非我们预想中影山冬马那沙哑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啜泣声,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是小袖。
“求求您,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歌伎……”
紧接着,一个威严而冰冷的男声响起,那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傲慢,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人的心上。
“柊家不需要废物。小袖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是成为我们手中的一张牌,风风光光地活下去,还是成为离岛码头下的一具无名浮尸?”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我身旁的神里绫人身体猛地一僵。我能感觉到,他袖中的手,在瞬间攥紧了。
他认得这个声音。
录音在继续。
小袖的声音颤抖着:“您……您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那个男声冷笑了一声:“很简单。明天晚上,愚人众会在码头仓库和那个叫绯影的家伙进行一场交易。我要你做的,就是在那之后,站出来,指认一切都是社奉行在背后主使。告诉所有人,是神里绫人为了铲除异己,勾结海只岛的叛军,与愚人众合谋,自导自演了这场戏。”
“不……不行!我不能这么做!神里大人是好人!”
“好人?”男声充满了不屑,“在这稻妻,好人是活不长的。你只需要记住,你的敌人,是社奉行,是海只岛,是那个叫绯影的男人。而你的恩主,是我,勘定奉行家主,柊慎介。”
『柊慎介』。
当这三个字从喇叭里清晰地传出时,指挥所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珊瑚宫心海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神里绫人,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紫色眼眸,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录音还在继续,柊慎介的声音变得更加阴狠。
“事成之后,愚人众会‘恰巧’发现社奉行与海只岛勾结的‘证据’。届时,三奉行内斗,将军大人无暇他顾,整个离岛的贸易航线,都将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而你,小袖小姐,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金钱,地位,甚至是我许诺给你的,勘定奉行家臣的身份。”
“如果……如果我失败了呢?”
“你不会失败。因为那个叫绯影的,根本活不过明天晚上。影山冬马先生,已经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你只需要,在葬礼之后,出来哭诉自己的‘遭遇’,博取所有人的同情。懂了吗?”
“我……我明白了……”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留声机的唱针划过最后的纹路,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但这片沉寂,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可怕。
“混账!”
神里绫人猛地一拳砸在沙盘上,坚固的木质模型被他砸得四分五裂。
“柊慎介……好一个勘定奉行!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柊家!”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他们竟然敢!竟然敢勾结愚人众,谋害同僚,意图颠覆稻妻!”
珊瑚宫心海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三奉行同气连枝,他这么做,等于是在自断臂膀!一旦内斗开启,得利的只有愚人众!”
“他早已是愚人众的狗了!”神里绫人眼中怒火燃烧,“难怪之前离岛的种种乱象,勘定奉行总是反应迟钝,处处推诿!原来根子,烂在了这里!”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我。
“绯影!这份录音,是铁证!我们必须立刻动手!趁柊慎介还没有反应过来,控制住整个勘定奉行!清理门户,就在今晚!”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
作为社奉行的家主,面对这种直接威胁到家族存亡的背叛,他表现出的杀伐果断,完全符合他的身份。
然而,我却摇了摇头。
“不行。”
我的回答很轻,却让神里绫人眼中的怒火瞬间转向了我。
“不行?”他上前一步,逼视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证据确凿,你还要犹豫吗?难道你想看着社奉行和海只岛,明天就背上叛国的罪名?”
“神里家主,你先冷静下来。”我看着他,语气平静,“你难道不觉得,这份证据,来得太容易了吗?”
“容易?”神里绫人皱起眉头。
“对,太容易了,也太完美了。”我伸手指着那台留声机,“影山冬马是什么人?一个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阴谋家。他会愚蠢到,把能直接定罪勘定奉行家主的致命证据,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放在一间地下室里,等着我们去拿?”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不合常理。除非,这是他故意送给我们的。”
珊瑚宫心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是说……这是个陷阱?这份录音是伪造的?”
“不,录音应该是真的。”我摇了摇头,“以老师的性格,他从不屑于用伪造的东西来骗人。他只会用真相来构筑最恶毒的陷阱。柊慎介的背叛,十有八九是真的。但老师把这个真相送给我们,目的,绝不是为了帮我们清理门户。”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人。
“他是在逼我们。逼我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勘定奉行身上。你想想看,如果我们现在立刻对柊慎介动手,会发生什么?”
神里绫人沉默了,他开始冷静下来,思考我话中的深意。
我替他说了下去:“首先,离岛会立刻陷入混乱。社奉行突袭勘定奉行,这在稻妻是足以引发地震的大事。我们所有的兵力,都会被牵制在与勘定奉行的内斗之中。”
“其次,我们的计划会被打乱。我们原本的目标是明晚的仓库,但一旦我们对勘定奉行下手,就等于提前暴露。影山冬马会立刻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了他的部分计划,他会有充足的时间,去调整他真正的布置。”
“最重要的一点,”我看着神里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成功地用勘定奉行这个更大的诱饵,让我们忽略了明晚仓库那个最初的舞台。他想让我们相信,仓库的交易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风暴是在三奉行内部。可如果,仓库那边,才是他真正的杀招呢?”
我的话,让指挥所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神里绫人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忌惮。他不是蠢人,愤怒过后,他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凶险。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用真相包裹的,让你无法拒绝的阳谋。
你明知道这是毒药,但毒药旁边,放着的是你整个家族的性命,你喝还是不喝?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对这份录音坐视不理?”神里绫人沉声问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任由柊慎介在明天给我们扣上叛国的帽子?”
“当然不是。”我说道,“但我们不能按照影山冬马给我们写好的剧本去演。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那你说,该怎么办?”
“计划不变。”我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明晚仓库的行动,照常进行。那里,依然是我们的主战场。无论老师想用勘定奉行来掩盖什么,我们都要先把他藏在仓库里的那把刀给拔出来。”
“可是勘定奉行……”
“神里家主,”珊瑚宫心海在这时开口了,她走到了我们两人中间,“我明白你的顾虑。社奉行的名誉,不容玷污。但绯影的分析,也很有道理。我们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她看向我,又看向神里绫人,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明晚仓库的计划,由绯影先生全权负责,我们集中精锐力量,确保万无一失。与此同时,由神里家主你,亲自带领终末番的另一部分力量,秘密布控勘定奉行。我们不动手,只是盯死他们。一旦柊慎介有任何异动,或者仓库那边的行动有了结果,我们再决定,是否要立刻收网。”
“这样一来,我们既没有打草惊蛇,也给自己留了后手。无论影山冬马的真正目标是仓库还是三奉行内乱,我们都有应对之策。”
珊瑚宫心海的方案,无疑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它兼顾了我的激进和神里绫人的顾虑,试图在钢丝上找到一个平衡点。
神里绫人紧锁着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显然内心仍在权衡。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是相信一份几乎能定生死的证据,先下手为强,清理门户。还是相信我的判断,冒着被污蔑的风险,去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藏着更深的阴谋。
就在指挥所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对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不……不是……”
我们三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门口,之前被搀扶下去的小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那里。她扶着门框,身体摇摇欲坠,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一名医师跟在她身后,满脸的无奈:“大人,她……她突然醒了,非要过来……”
小袖没有理会医师,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是盯着我腰间的刀。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似乎是把我看成了别的什么人。
她挣扎着,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袖。她的手很冷,像一块冰,而且在不停地发抖。
“不是……仓库……”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他……他要的……不是货物……也不是挑起战争……”
她的嘴唇翕动着,眼中流露出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要的……是码头下的……『镇物』……”
『镇物』?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我们三人的脑海中炸响。
那是什么?
小袖说完这句话,身体一软,再次晕了过去。
医师和士兵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而我们三人,却还愣在原地,心头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仓库是假的,录音是烟雾弹。
影山冬马真正的目标,是一个我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一个,被他称之为『镇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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