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残雪,如利刃般削过嵩山脊梁。
通往少林古刹的那条漫长石阶,一点青影,逆风而上。
山门之内,大雄宝殿前,一派肃穆。
数日前,沈浪那封拜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少林方丈心湖的心头。
帖上字迹,凌厉如剑锋出鞘,更似阎王的催命符——“三日后,登门拜山!——沈浪”
短短数字,却搅动了这千年古刹风云。
心眉师弟,少林达摩院首座,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竟被人废得干干净净。此乃少林立寺以来未有之奇耻!
如今,那凶手非但不潜踪匿迹,反而孤身一人,叩响山门。是狂妄无知到了极点?还是真有通天彻地的手段?
心湖手指捻动着佛珠,内心无法平静。
他身侧,立着几位气息渊渟岳峙的老僧,个个面色沉凝如古井。
还有一人,身着素雅儒衫,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颇有几分出尘之态。
此刻,这位江湖人称“无所不知”的百晓生,正微微蹙着眉,目光投向山门方向,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在计算着什么精妙的棋局。
他来得巧,恰在沈浪拜帖送达后一日,便以“探讨禅机,观礼盛会”之名,施施然上了少林。
此刻,他目光扫过殿前广场上那森严如铜墙铁壁的罗汉大阵,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奸笑,一闪即逝——少林如临大敌,摆出这滔天阵势,正中他下怀!
沈浪!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坏我好事,今日便让你尝尝这少林护寺大阵的滋味,看你如何粉身碎骨!
“吱嘎——!”
山门豁然洞开。
一道身影,随着刺骨山风,踏入了这片本佛门净地。
青衫磊落,身姿挺拔如松。风雪似乎在他身周自动绕行,片雪不沾身。
——正是伟大的武学家、医学家、毒术家、易容家,江湖中人见人爱的大冰老师,不对是逍遥王沈浪, 我们有救了!
唰!
数百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肃杀之气几成实质,足以让寻常高手肝胆俱裂。
沈浪却恍若未觉。他目光随意扫过,最终钉在了百晓生的脸上。
“百晓生?”沈浪开口,字字如金石交击,“梅花盗背后那只翻云覆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黑手……呵,我不去找你,你倒有胆子,自己送上门来?!”
“嗡——!”
广场上瞬间骚动!如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
百晓生脸上的从容瞬间瓦解!
他万没料到,沈浪甫一照面,竟将他最阴暗的秘密赤裸裸地扯到了阳光之下!
他强压下心头惊涛骇浪,故作冷道:
“沈……沈道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此等污蔑构陷,欺少林无人吗?!”
他巧妙地将自己与少林绑在一起。
“方丈大师,”沈浪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贵寺藏经阁深处,那号称天下武学万流归宗之源的《易筋经》……可还安然供奉在它该在的地方?”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心湖方丈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滞!
身后那几位老僧,脸色骤变,近日秘闻,此狂徒怎会知晓。
心湖浑浊的眼珠深处,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盯着阶下青衫飘拂、神态自若的沈浪,声音低沉:
“阿弥陀佛!沈道长!你废我师弟心眉一身修为在前,手段狠辣!如今又对我少林绝密之事了如指掌……贫僧倒要反问一句!”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你口口声声指认百檀越,焉知不是‘贼喊捉贼’,觊觎我寺重宝,故意在此搅乱视听,欲行那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勾当?!”
“贼喊捉贼?”沈浪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猛地仰头长笑,“哈哈哈!心湖老和尚!我早知尔等榆木脑袋,不见棺材不掉泪!但沈某行事,何须向你等解释?又何须你等相信!”
笑声未绝,他目光如电,骤然刺向罗汉大阵边缘——一个身材精悍、眼神闪烁、正悄无声息地向后挪动脚步,试图隐入人群的中年僧人!
心宠!
“心宠!”沈浪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你监守自盗,伙同这伪君子百晓生,窃取少林至宝《易筋经》……桩桩件件,还要我当众细说吗!”
“妖道!血口喷人!!”心宠如同被踩了尾巴,额头青筋暴跳,厉声尖叫,“诸位同门!莫要听这妖道胡言乱语!他这是离间之计!快拿下他!……”
“聒噪!”
沈浪一声清叱!
声音落下的刹那——青影骤闪!
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只听见——
“噗!”
心宠的眉心处,一个细小的血洞赫然呈现,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泥,“噗通”一声向后栽倒,溅起几片残雪。
几乎在同一刹那!
一道无形无质的指风,快逾闪电,直指那惊骇欲绝、下意识想往心湖身后钻的百晓生!
这一指,比杀心宠的那一指,更加飘忽!
百晓生不愧是积年的老江湖!生死关头,他爆发潜能,身形急扭,宽大的袖袍疯狂鼓荡起劲风,试图格挡这索命一击。
同时,一只手闪电般摸向腰间暗藏的判官笔!
可惜,徒劳无功!
那道指风竟然曲直如意,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他那脆弱的咽喉软骨上。
“呃……”
百晓生骤然僵住。判官笔“当啷”落地。
他双目圆瞪,脸上充满了不甘、茫然,——他算尽天下英雄,编撰兵器谱,操纵梅花盗,暗中搅动风云,眼看那盘大棋就要收官,宏图霸业唾手可得……怎么会……怎么会……栽在这狂徒手里?
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念头通达了,倍爽!”
从沈浪开口揭穿,到心宠眉心绽血,再到百晓生喉断魂消,不过几个呼吸!
数百武僧,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雕! 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茫然与难以置信之中。
心湖方丈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个负手而立、青衫依旧纤尘不染的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惊骇、痛心瞬间席卷全身!
怒火烧得他须发皆欲倒竖!
快!狠!绝!
两指!仅仅两指!轻描淡写,如同碾死了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而他,堂堂少林方丈,竟连救援都来不及做出!
“念头通达,倍爽!”
朗笑声再起,清越穿云,震得大雄宝殿檐角积压的厚雪簌簌落下。
就在这快意笑声回荡、余音未绝的瞬间——
“结——阵——!!!”
声浪滚滚,震得空气颤抖!
心湖方丈目眦欲裂, 眼中再无半分佛门高僧的宝相庄严,只剩下无能狂怒!
随着这声怒吼,数百名武僧瞬间惊醒!
杀意沸腾!
“喝——!!!”
数百人齐声暴喝!
声浪汇聚,如同平地炸开万钧雷霆,震得整座广场嗡嗡作响!
锵!锵!锵!锵!
镔铁棍重重顿地!如同战鼓被疯狂擂响!
僧衣翻飞,人影疾走如风!步踏罡斗,棍影森森!
风急,雪未停。
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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