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年味还未完全散去，但离别的时刻已然到来。
陆宇家门口，车子已经发动，后备箱里塞满了陆母亲手准备的各式年货、特产，恨不得将老家的所有味道都让亲家和未来儿媳带走。陆父陆母拉着沈清寒的手，一遍遍地叮嘱着“路上小心”、“到了来个电话”、“常回来看看”。
沈清寒眼眶微红，这几日的相处，她早已将这两位善良温暖的老人视作了家人。她用力点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们会常回来的。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陆母又转向儿子，替他把并不凌乱的衣领又理了理，语重心长：“小宇，回去好好干，但也别太累着。照顾好清寒，听见没？”
“知道了妈，放心吧。”陆宇揽过沈清寒的肩膀，笑容沉稳而令人安心。
沈父沈母也在一旁与亲家道别，双方家长经过这个年节的相处，关系愈发融洽自然。
最终，在一片“再见”、“一路顺风”的嘱咐声中，车子缓缓驶离。沈清寒透过车窗，看着站在楼下不断挥手的陆父陆母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心里涌起浓浓的不舍。
陆宇空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舍不得？下次放假我们再回来。”
“嗯。”沈清寒回握住他，将那份离愁压回心底。她知道，回去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人生中又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
一路无话，顺利返回了他们读书工作的城市。将沈父沈母送回家安顿好后，陆宇和沈清寒回到了他们那个位于学校附近、充满两人生活痕迹的小家。
虽然只离开了不到十天，但再次踏进这里，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年节的热闹喧嚣褪去，生活迅速回归了原有的轨道，却也带着新年赋予的新气象。
休息整顿了一天后，陆宇便回到了“析模科技”的工作室。陈峰、陈浩、张志远也几乎同时抵达。几天不见，兄弟们互相捶打着肩膀问候，气氛热烈。
“宇哥，新年快乐！老家年味足吧？”
“快看看，我妈非让带来的腊肉香肠，够咱们吃一阵了！”
“清寒姐呢？没一起过来？”
寒暄过后，几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核对项目进度，处理假期积压的邮件。然而，没过多久，一种微妙的气氛开始在工作室里弥漫开来。
陈峰盯着电脑屏幕，忽然吹了声口哨，打破了沉默：“哇哦！星海又发邮件来了！这次附了正式电子版offer，薪资数字比上次电话里说的还漂亮！你们快看看邮箱！”
陈浩也立刻点开自己的邮箱，发出类似的惊叹：“迅科科技也发了！条件开得也不低啊，而且承诺给核心技术股权！”
就连一向沉稳的张志远，推了推眼镜，也开口道：“深蓝技术的hR总监给我发了私人邮件，邀请我负责他们新成立的AI算法组，权限很大。”
一时间，工作室里只剩下鼠标点击和压抑着的兴奋呼吸声。这些邮件，如同一枚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每一封邮件的发件人，都是业内响当当的名字，代表着顶尖的薪资、光鲜的平台、无限的“钱途”和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过年期间被亲情和喜悦暂时掩盖的现实选择，以一种更具体、更强势的方式，重新摆在了他们面前。
陈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渴望：“宇哥，这……这条件也太硬了。星海这个包，比我听说过的学长拿的最高档还夸张。”
陈浩附和道：“是啊，而且是大平台，资源、技术、前景，都不是我们现在这个小工作室能比的。”他的语气虽然没陈峰那么激动，但动摇之意已然明显。
张志远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陆宇，等待他的反应。
陆宇的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那几封措辞诚恳、条件优渥的邮件，心中同样波澜起伏。没有人能对这样的诱惑完全无动于衷。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窗外。工作室的窗外，正对着大学校园的一角，还能看到图书馆的屋顶——那是他们梦想开始的地方。
“我知道，”陆宇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这些条件确实很好，好到几乎无法拒绝。”
他转过身，面对着共同奋斗多年的兄弟们：“但是，兄弟们，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成立‘析模’吗？不仅仅是为了做一个项目，赚一点钱。我们是觉得现有的系统不够好，我们能有更好的想法，我们想做出真正有价值、能被广泛使用的产品。”
他指了指电脑：“市政府图书馆的项目，我们只完成了两个模块，但后续的整体升级规划，李副市长年前已经跟我们透底了，那是百万级甚至千万级的大项目。我们已经拿到了入场券，而且我们做得很好，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这才是我们真正第一个可能一飞冲天的机会。”
“可是宇哥，”陈峰皱起眉，语气有些急，“大项目也意味着大风险。市政府这种项目，流程复杂，回款慢，万一中间出点岔子，我们这小身板扛得住吗？星海那边可是实打实的年薪百万马上到手！”
“风险确实有。”陆宇承认，“但机会更大。而且，我们不是在单打独斗。”他顿了顿，语气坚定起来，“我年前和清寒仔细讨论过，她愿意以技术顾问的身份更深入地参与进来，她在学术圈和项目评审方面的人脉和资源，能帮我们规避很多风险。此外，我们也正在接触天使投资，不是像上次那样被动的谈判，而是主动选择能给我们带来更多附加值的资本。”
他看向每个人：“我知道，选择‘析模’，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两年，我们会比去大公司辛苦十倍，压力大十倍，收入却可能不稳定。但如果我们做成了，‘析模’就是我们自己的‘星海’，我们不是在为别人打工，而是在创造属于自己的事业和未来。”
工作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陆宇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的心上。
陈浩犹豫着开口：“宇哥，道理我们都懂。可是……万一失败了呢？”
“失败？”陆宇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锐气，“我们还这么年轻，失败了又怎么样？大不了从头再来。去大公司积累经验的路，永远在那里，晚一两年去，我们带着创业的经验，只会更值钱。但放弃眼前这个可能唯一的机会，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他走到办公室中间，目光灼灼地看着三位并肩作战的兄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这需要我们共同的选择。我不勉强任何人。无论你们最终怎么选，我们都是兄弟。但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再拼一次，为了‘析模’，也为了我们不甘平庸的野心。”
陆宇的话掷地有声，在小小的工作室里回荡。他没有回避风险，也没有空画大饼，而是将利弊清晰地摆在面前，最后抛出的是一份关于梦想和勇气的邀请。
陈峰脸上的激动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陈浩也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张志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最终，他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加入‘析模’不是为了打一份工。”张志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为了做点不一样的东西。风险固然有，但机会难得。我选择留下。”
他的表态像是一个信号。
陈峰猛地一拍大腿，像是下定了决心：“妈的，干了！年薪百万以后也能挣，但这种自己当老板干大事的机会，错过了可能真就没了！宇哥，我跟你！”
陈浩看着两人，终于也笑了：“行了行了，你们都留下了，我还能跑去给资本家打工？咱们兄弟四个，当然要共进退！不过宇哥，晚上你得请客，安抚一下我们受伤的（即将失去百万年薪的）心灵！”
凝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四人相视而笑，一种更紧密的、经历过考验的凝聚力在空气中流淌。他们再次明确了共同的目标——守住“析模”。
就在这时，陆宇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对方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您好，是陆宇先生吗？这里是市政府办公室。关于市政府图书馆项目的第二模块后续推进，李副市长想邀请您和您的团队核心成员，明天上午九点来市政府会议室，参加一个重要的内部讨论会。请问您时间上方便吗？”
电话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刚才统一了思想，决心背水一战，更大的机遇（也可能是更大的挑战）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四人脸上的笑容收敛，神色都变得严肃而期待起来。
明天，将会是一场硬仗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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