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节像倒带的录像,在她太阳穴里嗡嗡作响。
窗外突然炸响警车鸣笛,她猛地坐直,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肩胛骨。
社区群弹出99+新消息:“13栋2单元出现密接,全员通宵流调。”她抓过工牌别在胸前,工牌夹层里那张烧焦的纸片硌得锁骨生疼——去年社区火灾,李咖啡冲进火场抢出她的工作笔记,残页边缘还留着烟熏的焦黑。
“雁子!”老赵的敲窗声混着雨声,“张奶奶说她的降压药快没了,我先去送,流调表在你桌上!”
她应了一声,目光却又落回手机。
语音条还在闪,像颗未愈的伤口。
她点开,李咖啡的声音裹着暖融融的气音漫出来:“我调了新酒,叫‘等你下班’,酒底沉着桂花,像你窗台那碟。你回来就还温着。”
温着。
她想起窗台那碟桂花,是上周他翻遍回民街买的,说要泡进酒里存住秋天。
可此刻她的保温杯里只有凉透的红枣茶,杯壁凝着水珠,像谁没掉下来的眼泪。
“等你下班”四个字在耳膜上撞出回音。
她想打字说“我马上来”,指尖却悬在屏幕上方。
手机突然震动,社区主任的视频通话弹出来,镜头里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雁子,密接轨迹要在六点前整理完,你负责13栋。”
她按下接听键时,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最终只给李咖啡设了个闹钟:清晨六点提前回电。
这个动作像在伤口上贴创可贴
老酒馆的落地窗外,雨丝织成灰蒙蒙的帘。
李咖啡的白衬衫前襟沾着酒渍,正用长柄勺搅动调酒杯。
杯底沉着细碎的桂花,是他凌晨三点去朱雀巷老阿婆那儿讨的,说“要挑最像雁子窗台的”。
“低因冷萃做基底,加两勺桂花酿,三克红枣茶粉......”他对着笔记本念,声音像被泡软的纸。
阿Ken捧着新拆的摇酒器站在吧台边,发梢还滴着雨:“哥,需要帮忙摇吗?”
“不用。”李咖啡的手指抚过杯壁,最后在瓶颈处顿住——那里刻着“雁子”两个小字,是他用刻刀磨了半宿的。
他想起昨夜她发消息说“可能要加班”,想起她工牌上永远别着的社区徽章,想起她数居民用药时间时,睫毛会轻轻颤动的模样。
“再加一滴......”他突然用棉签蘸了自己手腕内侧的汗,“这样她就能尝到我的体温。”
酒液在杯里打着旋,却始终不稳定。
前一秒还凝着层薄霜,像她值班时呵在玻璃上的白雾;下一秒就融成浑浊的水,像终南山脚下被雨水搅浑的溪。
阿Ken凑近看:“哥,是不是比例错了?”
“不是酒的问题......”李咖啡的喉结动了动,“是她不来。”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玻璃杯“咔”地裂开细纹。
他松手的瞬间,整只杯子炸成碎片,酒液顺着吧台缝隙流进下水道,混着桂花渣,像被冲散的星子。
“你总学不会及时止损。”
许婉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咖啡没回头也知道,她的摄影包还沾着旅途的尘土,米色风衣下摆沾着不知名的草屑——这是她刚从青海湖赶回来的标志。
“当年你妈让我等她完成最后一组雪山拍摄,”她蹲下捡玻璃渣,指甲盖被碎片划出血珠也不在意,“我等了三个月,只等来她寄来的胶卷,和一句‘自由比爱重要’。”
李咖啡盯着她染成栗色的发尾,那颜色和奶奶酒馆里老照片上的妈妈一模一样。
许婉如把机票拍在吧台上,机票边缘卷着毛边,是被反复打开又折起的痕迹:“终南山写生营下周开营,我给你留了位。你调酒给所有人,可谁在等你?”
他的目光落在机票上“自由职业”的备注栏,又转向吧台下锁着的铁盒——里面装着雁子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刻着“李咖啡”的铜酒匙。
“她不是我妈。”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许婉如笑了,把机票推到他手边:“可你们都在用‘稳定’和‘责任’,把爱切成碎片。”
清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孟雁子的手指在通话键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
电话那头的忙音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耳膜。
第七声响起时,自动转成语音信箱。
“我......看到消息了。”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酒还温着吗?”
挂断后,她打开电脑里的《沉默档案》——这是她用过目不忘的本事整理的,七天内所有未读消息按时间排序,每条都标注着语调起伏、背景噪音、发送间隔。
当光标移到“23:47——等你下班”条目时,备注栏自动跳出:“心跳加速0.3秒,背景音含冰块撞击声三次,环境温度21c。”
她的指尖在删除键上发抖。
过目不忘的体质让她知道,就算删掉文档,这些数字也会刻在脑子里,像刻在古城墙上的砖纹。
最终她还是点击了删除,屏幕弹出“删除成功”的提示,可太阳穴里的计数器还在跳:第137次未及时回复,第28次错过约定,第7次......
“雁子?”老赵的影子投在窗玻璃上,他举着保温杯比划,“我煮了姜茶,要......”
话没说完,他看见她伏在键盘上,肩膀剧烈地抖。
老保安的手悬在窗沿,最终轻轻放下。
他知道,这哭声比任何报表都沉重——当年她守在母亲病床前数心跳时,也是这样,把所有情绪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清晨七点十五分,朱雀巷的青石板还沾着雨珠。
孟雁子拖着黑色公文包走出社区办公楼,眼底的青黑像涂了层墨。
李咖啡提着空保温壶往回走,壶身凝着晨露,像谁没擦干净的眼泪。
两人在巷口擦肩。他抬头,她也抬头。
他想告诉她:“酒凉了,我用保温袋装了三次,可还是凉了。”
她想告诉他:“我记住了所有未读消息的时间,记住了你呼吸的频率,可我记不住怎么说‘我想你’。”
风卷起她工牌上的纸屑——是昨夜流调表的边角,用红笔写着“失联人员:0”。
他们最终只是错身而过,脚步声在巷子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老赵蹲在社区门口的台阶上,抽完最后半支烟。
烟头明灭的光里,他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声说:“一个在岗,一个在等,可岗和等啊......”
他没说完,社区广播突然响起:“请孟雁子同志立即到会议室,流调报告需要核对。”
孟雁子脚步一顿,摸了摸工牌夹层里的焦纸片,转身往办公楼走。
她不知道,此刻会议室里,主任正翻看着她整理的《沉默档案》打印稿,手指敲着“23:47——等你下班”那条记录,皱眉说:“这些私人消息怎么混进流调报告了?”
而李咖啡走到老酒馆门口时,许婉如的机票正从他口袋里滑出来,飘落在青石板上。
票面上“终南山”三个字被晨露洇开,像一滴即将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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