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率部携安庆残军退入潜山山区,行动迅捷如风。白杆兵常年征战于西南山地,穿行于皖西的崇山峻岭如履平地。他们并未深入险峻之处,而是沿着山麓丘陵地带机动,始终保持着对长江方向和外界的接触与威慑。
左良玉得知西城被破,援军接走崔文嶂残部后勃然大怒,亲率数万精锐尾随追击。然而,大军行动迟缓,进入山区后更是如同巨蟒钻入灌木丛,处处受制。白杆兵利用熟悉的地形,不时以小股精锐发起突袭,焚毁粮队,狙杀斥候,打完便走,绝不纠缠。左良玉大军空有兵力优势,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被拖得疲惫不堪,士气日益低落。
“父帅,这秦良玉滑不溜手,如此下去,我军空耗钱粮,恐生变故啊。”左梦庚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几次遇袭地点,忧心忡忡。
左良玉脸色阴沉,他何尝不知。原本以为可以迅速拿下安庆,挟大胜之威顺江而下,逼迫南京朝廷就范,甚至取弘光而代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秦良玉,不仅解了安庆之围,还把他拖在这山区泥潭里。
“多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左良玉问道。他之前曾暗中与江北清军有所勾连,约定共击南京,事成之后划江而治。
“江北传来消息,多铎似乎也在整顿兵马,但并未有大举南下的迹象。倒是派了不少细作潜入江南……”
左梦庚低声道:“父帅,清虏狡诈,不可轻信。我们与虎谋皮,只怕……”
“住口!”左良玉烦躁地打断他,“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南京那个黄口小儿,手段酷烈,清查田亩已动到我等根本!若不拼死一搏,难道等着被他慢慢削藩,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加大悬赏,搜寻秦良玉主力确切位置!同时,派人再去联络多铎,告诉他,若再按兵不动,休怪老夫……另做打算了!”
就在左良玉焦头烂额之际,秦良玉却在山区的一处隐蔽河谷里,迎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来者是两名身着普通百姓服饰,但举止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他们带来了湖广总督何腾蛟与江西总督袁继咸的密信。
“卑职参见督师!”两人恭敬行礼,呈上信件。
秦良玉仔细阅信。何腾蛟在信中大倒苦水,言及麾下官军派系林立,难以调动,且需防备张献忠残部入寇,无法直接派兵支援,但承诺在粮饷上尽力筹措,并保证武昌、岳州等地不会投向左逆。袁继咸的信则更为恳切,他表示已整顿兵马,但江西兵力单薄,且与左良玉辖区接壤,压力巨大,若秦良玉能持续牵制左良玉主力,他便可相机出兵,收复九江等地,威胁左良玉侧后。
两封信,一封诉苦,一封观望。都在强调困难,但也都没有把路完全堵死,留下了合作的余地。
秦良玉将信递给身旁的马祥麟和几位核心将领传阅,然后对两位信使道:“两位总督的难处,本督知晓。如今国事维艰,正需各方同心戮力。请回复何督、袁督,本督不需他们立刻派兵前来与左逆决战,只望他们能做三件事。”
“请督师明示。”
“第一,严守辖境,勿使左逆势力蔓延。”
“第二,尽可能筹措粮草,经长江水道,设法运抵我军指定地点。”
“第三,”秦良玉目光锐利,“若见左逆军心浮动,或有可乘之机,望能果断出兵,共击国贼!”
她的话不卑不亢,既体谅了对方的困难,也明确了合作的基础和期望。
两位信使对视一眼,躬身道:“督师之言,卑职定当一字不差,回报两位制台大人。”
送走信使,马祥麟皱眉道:“母亲,何、袁二人,恐怕还是首鼠两端,难以倚仗。”
秦良玉淡淡道:“乱世之中,能不明目张胆投敌,已属难得。他们观望,是因为看不到必胜的把握。那我们,就打出一个让他们不得不下注的局面来!”
她走到河谷边,看着潺潺流水,沉声道:“左良玉数十万大军,看似势大,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其部下马进忠、王允成等,并非其铁杆心腹,不过是迫于形势依附。久战不利,粮饷不济,其军心必乱!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足以引爆其内部矛盾的契机!”
与此同时,南京城内,朱慈烺推行的“新政”在血腥立威后,终于艰难地打开了局面。
镇江卫的雷霆手段起到了极强的震慑效果。周边其他卫所、乃至南京京营中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势力,顿时收敛了许多。清田使司的工作阻力大减,虽然效率依旧不高,隐田、诡寄等层出不穷,但至少表面上,无人再敢公开对抗。
黄道周和韩赞周趁机将清查范围扩大,开始触及一些勋贵和官僚阶层侵占的官田、皇庄。这自然引起了更大的暗流涌动,弹劾黄道周“苛酷”、韩赞周“阉宦乱政”的奏章开始雪片般飞入通政司,甚至有一些迁腐的言官跑到宫门外跪谏。
压力再次集中到朱慈烺身上。
“陛下,清田之事,是否暂缓一步?如今朝野非议之声甚大,恐伤圣德……”黄道周本人也有些顶不住了,他毕竟是传统士大夫,对如此酷烈的手段内心颇有抵触。
朱慈烺看着御案上堆积的弹劾奏章,冷笑一声:“伤圣德?是伤了那些蛀虫的利益吧!黄先生,你告诉朕,是朕的圣德重要,还是前线的将士能吃饱肚子、拿到军饷重要?是朕的虚名重要,还是大明的江山社稷重要?”
他站起身,走到黄道周面前,目光灼灼:“这些奏章,朕留中不发!你们继续查!告诉那些跪谏的,愿意跪,就让他们跪着!谁若因此事辞官,朕一概照准!大明,不缺只会空谈、中饱私囊的官!”
他展现出的强硬态度,再次稳住了局面。朱慈烺很清楚,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争,内部的战争,其残酷性丝毫不亚于前线刀兵相见。他必须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这里,为秦良玉,为所有在前线奋战的人,守住这最后的根基。
然而,外部的情报也开始传来不利消息。韩赞周手下的东厂番子探知,江北清军有小股部队伪装渗透过江,袭扰苏松地区,虽然尚未造成大规模破坏,但显然是多铎的新策略。同时,西面也有消息称,张献忠残部在湖南活动频繁,有顺江东下之势。
“多线作战……最坏的情况还是要来了吗?”朱慈烺揉着眉心,感到肩上的压力前所未有之重。他走到殿外,看着阴沉的天空,心中呼唤:“秦将军,李将军,你们……一定要快啊!”
而此刻的李定国,正率领着他的轻骑,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在扬州府外的水网地带,紧紧盯着清军的一支重要的后勤运输队。他嗅到了战机,一个足以让多铎感到切肤之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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