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投下的那枚“石子”,未出三日,便在看似波平如镜的大明军营湖面上,激起了层层细密却汹涌的涟漪。这涟漪先是荡向漠北使者团的营帐,而后又悄然漫至萨仁格日勒的居所,将两股潜藏的暗流,尽数卷入大明布下的棋局之中。 漠北使者团本就因迟迟未能见到明朝皇帝、不知谈判走向而焦躁不安,营中气氛早已如紧绷的弓弦。当“肯特山”“巴特尔部”与“珍贵之物”的流言,借着洒扫的杂役、送粮的兵卒之口,以“不经意闲聊”的姿态飘进他们耳中时,这根弦骤然被拨动,让一众使者瞬间成了惊弓之鸟。 暮色四合时,使者们便借着查点行囊的由头,偷偷聚在首领营帐的羊毛毯上。烛火摇曳,映得每个人脸上的惊慌都无所遁形,往日里谈判时的从容镇定,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不对劲!明朝皇帝怎么会知道肯特山?还特意提到了巴特尔部?那地方偏僻得很,除了咱们漠北各部,外人根本不会留意!”一名年轻使者攥着腰间的佩刀,声音里满是急促。 旁边的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拧成了疙瘩:“怕不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咱们这次南下,本就带着遮掩圣物的心思,可这流言来得也太巧了,倒像是故意说给咱们听的。” “圣物!那可是黄金家族传下来的玉玺,是咱们蒙古的根!绝不能落到明人手里!”另一名使者猛地拍了下毯子,语气激动得发颤,“明朝皇帝现在提这些,分明是在试探咱们!他肯定察觉到什么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营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这时,一直沉默的使者团首领——来自车臣汗部的老台吉,终于开口。他皱纹深刻的脸上满是凝重,却依旧保持着几分镇定:“慌也无用。当务之急,是把这里的情况立刻传回漠北,让大汗们早做准备。明人既然敢放出风声,说不定早有布置,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说罢,他当即叫来两名心腹护卫,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塞给他们一封用羊脂封蜡的密信:“你们连夜出发,绕开明人的巡哨,务必把信送到大汗手中。记住,路上千万小心,若是被发现,宁可毁了信,也不能让明人拿到。” 两名护卫躬身领命,趁着夜色翻出营帐,借着草原的阴影往北方疾驰。可他们刚出明军大营不到十里,就被两队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锦衣卫拦了下来。为首的锦衣卫校尉语气“温和”,动作却不容抗拒:“两位使者留步。如今草原上不太平,常有残匪流寇出没,陛下特意吩咐,为保诸位安全,不得擅自远离大营。还请随我们回营,莫要让我们难做。” 这番“礼貌”的说辞,实则与软禁无异。两名护卫虽满心不甘,却也知道寡不敌众,只能被锦衣卫“请”回大营。消息传回使者团,所有人都彻底陷入了恐慌——他们终于明白,明朝皇帝不仅知道了玉玺的线索,还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就像瓮中的鳖,连传递消息的路都被堵死了。 与此同时,在萨仁格日勒的营帐外,王炜星精心安排的一场“偶遇”,也正悄然上演。负责照顾萨仁格日勒起居的两名女官,本就身负监视之责,此刻正倚在帐外的木柱旁,看似闲聊,声音却恰好能飘进帐内。 “你听说了吗?前几天有支从北边来的商队,路过咱们大营时说,肯特山那边好像不太平,夜里总有人骑马四处转悠,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一名女官一边绞着手里的帕子,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另一名女官配合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听锦衣卫的兄弟说,那地方神神秘秘的,陛下得知后特别重视,连王指挥使都加派了人手去查探,好像还跟一个叫巴特尔的部落有关联呢。” 帐内,萨仁格日勒正坐在案前,握着毛笔临摹汉文《千字文》。宣纸上的字迹本就娟秀,她正凝神写着“天地玄黄”四字,可当“肯特山”“巴特尔”这两个词飘入耳中时,她的手腕猛地一颤,笔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将“黄”字染得面目全非。 她霍然抬头,目光直直望向帐帘,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攥着笔杆,指节都泛了白。尽管她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可瞬间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剧烈波动——那两个词,牵扯着她最不愿触碰的秘密,也关乎着漠北的未来。 萨仁格日勒放下毛笔,轻手轻脚地走到帐帘边,撩起一角,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可就在这时,两名女官像是结束了谈话,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帐外的风声轻轻吹拂着旌旗。她独自站在帐中,久久没有动弹,眼神变幻不定:有对秘密可能暴露的担忧,有对明人步步紧逼的恐惧,可在那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接下来的两天,萨仁格日勒明显变得心神不宁。她依旧按时读书习字,可常常写着写着就停下笔,目光望向北方肯特山的方向,怔怔出神,连案上的茶水凉了都未曾察觉。送来的饭菜她也吃得很少,往往只是动几筷子就推到一边。更重要的是,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被动地等待,而是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女官打听外面的消息——有时问起明军的动向,有时又旁敲侧击,打探皇帝对漠北态度的变化,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捕捉更多信息。 王炜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详细记录下来,随后入宫向朱慈烺汇报。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朱慈烺正翻阅着奏折,听着王炜星的禀报,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陛下,鱼儿似乎已经咬钩了。”王炜星躬身说道,“漠北使者团如今惶惶不可终日,连传递消息都做不到,已是困兽之态;萨仁格日勒公主也明显受到了震动,不仅心神不宁,还主动打探消息。看来,关于玉玺的线索,十有八九是真的,而且他们对这件事都极为在意。” 朱慈烺放下奏折,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很好。你做得不错。接下来,继续给他们施加压力,但切记不要逼得太紧,留几分余地。让使者团更孤立无助,让他们明白,没有大明的允许,他们连大营都出不去;至于那位公主……”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让她好好想一想,她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朱慈烺深知,人在绝境与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最容易打破常规,做出平日不敢做的选择。他布下这局,就是要让萨仁格日勒和漠北使者团都清楚:隐瞒没有用,抗拒更是死路一条。他们唯一的生机,便是向他、向大明,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与诚意——而那枚藏在肯特山的玉玺,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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