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上午,重机枪的轰鸣声还在蕴藻浜上空回荡,赵铁柱正趴在土坡上,手把手教三个士兵操作九二式重机枪。古铜色的手臂上沾着机油,他反复演示着“压弹-拉枪机-瞄准-射击”的流程,声音洪亮:“记住!这玩意儿后坐力大,得把枪托顶紧肩膀,不然能把你们掀翻!”
士兵们学得认真,轮流趴在机枪位上试射,子弹扫过对岸的空滩,溅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像金色的雾。陈砚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昨天修复机枪时用的小工具,时不时提醒:“别慌着扣扳机,先瞄准,不然子弹都打空了也没效果。”他后背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林晚早上刚换的纱布,此刻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却没影响他盯着士兵们的动作——这挺重机枪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必须让更多人学会用。
“营长!师部来人了!”王锐的声音从战壕那头传来,他手里攥着半张弹药清单,脸上带着几分复杂,“是孙师长的参谋,姓张,带着两个卫兵,说要找您了解昨天的战绩。”
陈砚心里一动——孙元良作为88师师长,之前几乎没关注过3营这个“草鞋营”,现在突然派人来,显然是昨天的战绩传了上去。他把工具递给赵铁柱,叮嘱:“继续教,别让弟兄们松懈,我去看看。”
刚走到营地入口,就看到三个穿着黄呢子军装的身影——为首的张参谋二十多岁,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眼神里带着嫡系特有的傲慢,正用文明棍戳着地上的弹壳,像是在检查什么。旁边的两个卫兵背着崭新的中正式步枪,腰杆挺得笔直,却刻意和周围的黔军士兵保持距离。
“可是陈石营长?”张参谋抬起头,目光扫过陈砚沾着油污的军装,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是孙师长的参谋张默,奉命来核实贵营昨日的作战情况。”
“张参谋客气了,请随我来。”陈砚语气平静,带着他往战场方向走,“昨天的战斗痕迹都还在,俘虏和缴获的武器也都在,您可以亲自查验。”
张默跟着走,手里的笔记本却没打开,只是漫不经心地问:“听说贵营昨日毙敌150人,自身伤亡80人?这个交换比,在黔军里倒是少见,不会有虚报吧?”他的语气里带着怀疑,显然不信这支装备低劣的部队能打出这样的战绩。
陈砚没反驳,只是指着前方的战场:“张参谋请看,那边还有120具日军尸体没来得及掩埋(部分已转运计数),都是昨天击毙的;俘虏8人关在防空洞,您可以去审;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刚修好,刚才还试射过,您要是不信,现在就能看。”
张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成片的日军尸体盖着粗布,远处的防空洞外有士兵看守,土坡上的重机枪还冒着淡淡的机油味,显然不是摆设。他走到一具日军尸体旁,用文明棍挑开粗布——尸体胸口有明显的刺刀伤口,是黔军常用的汉阳造所致,不是嫡系部队的装备,这才勉强相信,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孙师长听说贵营能守住阵地,还缴获了重机枪,很是关注。”张默一边写,一边慢悠悠地说,“不过也说了,黔军装备差,能打成这样不容易,算是给88师争了点脸。”
陈砚等的就是这句话,趁机说道:“多谢孙师长关注。只是我营昨日战斗消耗太大,目前子弹只剩600发,手榴弹不足20颗,重机枪子弹也只够打两梭子。后续日军肯定还会进攻,恳请师部补充弹药,至少给2000发步枪弹、100颗手榴弹、500发重机枪弹,确保能守住阵地。”
王锐这时也赶过来,手里拿着弹药清单,补充道:“张参谋,俺们统计过,昨天光步枪弹就打了800发,手榴弹用了40颗,要是没补给,下次鬼子来,弟兄们只能拼刺刀了!”
张默的笔停了下来,抬起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陈营长,王军需官,不是我不给,是师部的补给也紧张。现在嫡系部队都在前线血战,弹药优先供应他们,你们黔军……能省就省点。”他顿了顿,像是做了很大让步,“这样吧,我回去跟孙师长申请,先给你们500发步枪弹,多了是真没有,还请体谅。”
“500发?”赵铁柱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听到这话,瞬间炸了,“张参谋,俺们80个弟兄换了150个鬼子,就给500发子弹?这够干啥?打两波冲锋就没了!你们嫡系部队打一仗补5000发,俺们黔军就只配500发?”
张默被赵铁柱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又摆出傲慢的姿态:“这位士兵,注意分寸!师部的补给分配轮不到你插嘴!能给500发,已经是孙师长格外关照,再闹,一颗都没有!”
“你……”赵铁柱还要争辩,却被陈砚按住肩膀。陈砚知道,跟张默硬吵没用,他只是个传话筒,真正卡补给的是师部的嫡系思维,再闹下去,可能连500发都拿不到。
“多谢张参谋体谅。”陈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500发子弹我们收下,但还请张参谋回去跟孙师长说,3营就算只有500发子弹,也会守住蕴藻浜,绝不会给88师丢脸。只是后续若因弹药不足导致阵地失守,还请师部不要怪罪。”
张默没想到陈砚这么硬气,愣了一下,随即敷衍道:“放心,我会转达。你们先等着,弹药下午会送到。”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卫兵匆匆离开,像是多待一秒都嫌麻烦,连午饭都没留下吃。
看着张默的背影,赵铁柱气得直跺脚:“营长!您咋就同意了?500发子弹顶个屁用!俺们还不如自己去鬼子阵地抢!”
“抢也得有枪有弹。”陈砚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跟他们闹,只会把关系闹僵,连这500发都拿不到。先收下,至少能撑一阵,后续我再想办法。”
王锐也跟着叹气:“俺刚才清点,要是省着用,500发子弹顶多撑一天,重机枪更是不敢轻易用,太费弹了。”
林晚这时也从医疗棚走过来,她刚才在里面听到了争执,脸上带着担忧:“要是弹药不足,下次战斗伤员肯定会更多,咱们的草药也快不够了,尤其是消炎的磺胺,只剩最后几包。”
陈砚沉默着,目光望向远处的上海方向——那里有周世昌提到的贵州商会,或许只能再麻烦周世昌和侨商了。他摸了摸腰间的“平安”子弹袋,里面的子弹还剩10发,是昨天战斗后省下的,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
“王锐,你下午去接弹药,顺便跟师部的通讯兵说,我要给周世昌发报,让他帮忙想想办法。”陈砚做出决定,“赵铁柱,你继续教弟兄们用重机枪,尽量减少试射,省着子弹;林护士,你再去附近采些草药,尤其是能止血消炎的,尽量多备些;王小宝,你跟吴老栓一起,把昨天缴获的日军刺刀都磨锋利,要是子弹没了,咱们就拼刺刀!”
“俺记住了!”众人齐声应道,虽然心里都清楚困难重重,却没一个人退缩——昨天的胜利给了他们信心,就算弹药不足,就算装备低劣,他们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和勇气,守住这片阵地。
下午,师部的弹药果然送来了,只有一个小木箱,打开一看,正好500发步枪弹,连一颗多余的都没有。王锐抱着木箱,脸色难看:“这师部也太过分了,俺们拿命换的战绩,就换来了这点东西!”
陈砚却很平静,让王锐把子弹按各班人数分配,每个士兵最多分到3发,叮嘱道:“都省着用,瞄准了再打,别浪费一颗子弹。”
赵铁柱拿着分到的30发子弹,心里堵得慌,却还是仔细地装进弹药袋,对身边的士兵说:“俺们得让这30发子弹,每一颗都打在鬼子身上,让师部看看,俺们黔军就算只有这点弹,也比他们嫡系打得好!”
夕阳西下时,陈砚在通讯点给周世昌发了电报,简单说了弹药和药品短缺的情况,希望他能通过商会或侨商帮忙筹集。发完电报,他站在土坡上,望着那挺九二式重机枪,心里默默念叨:“周先生,只能再麻烦你了,为了弟兄们,为了守住阵地,只能委屈你多跑些路。”
远处的日军阵地传来零星的炮声,像是在预告着下一场战斗的到来。陈砚握紧了手里的汉阳造,枪身冰凉,却让他更加坚定——就算高层关注只是表面,就算补给依旧被克扣,他也会带着弟兄们撑下去,用500发子弹,用磨锋利的刺刀,用弟兄们的血肉之躯,守住这蕴藻浜,守住黔军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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