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的清晨总带着点水汽,营房外的老槐树上挂着昨晚没散尽的雾,风一吹,落在地上凝成细小的水痕。林晚一早就起了,在临时医疗站旁的空地上,正给那十个孤儿梳头发——最小的丫头叫妞妞,头发打结得厉害,林晚耐心地用篦子一点点梳开,嘴里还哼着贵州的童谣,妞妞原本紧绷的小脸渐渐松开,偷偷攥住了林晚的袖口。
“林大夫,这几个孩子……总不能一直跟着咱们。”负责照看孩子的卫生员小声说,“部队随时可能开拔,带着他们太危险,也没条件好好照顾。”
林晚动作顿了顿,看着孩子们围在一起,用树枝在地上画南京的房子,心里也清楚这是实情。从南京夫子庙救回他们,一路颠沛,孩子们吃了不少苦,现在到了合肥,得给他们找个安稳的去处。“我已经托人联系合肥的慈善机构了,说是今天上午会来接人,就在青龙镇东头的教堂里。”
正说着,陈砚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个白面馒头——是王锐从合肥商会借来的粮里省出来的,还热乎着。他把馒头分给孩子们,妞妞怯生生地接过,咬了一小口,眼睛亮了亮,小声说:“谢谢叔叔。”
“慢点吃,别噎着。”陈砚蹲下身,帮妞妞擦了擦嘴角的碎屑,转头对林晚说,“我跟你一起去慈善机构,正好看看那边的情况,也放心些。”
林晚点点头,心里暖了暖。昨晚办完张铁柱的葬礼,陈砚一夜没怎么睡,早上还惦记着孩子的事。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让卫生员照看着营房,便领着孩子们往青龙镇走。
合肥城郊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陈砚怕孩子们摔着,把最小的男孩抱在怀里,妞妞和另一个女孩牵着林晚的手,剩下的孩子跟在后面,像一串小尾巴。路上遇到几个拾柴的百姓,见他们领着一群孩子,好奇地问起来历,林晚简单说了南京的事,百姓们叹了口气,还塞给孩子们几个烤红薯,说“娃们遭罪了”。
青龙镇东头的教堂确实破旧,墙皮掉了大半,门口挂着“合肥战时慈善收容所”的木牌。一个穿着灰布大褂的中年人迎出来,是收容所的负责人李干事,手里还拿着个账本,满脸愁容:“林大夫,陈长官,不是我不接,实在是收容所里已经挤了两百多个孩子,粮食和被褥都不够,再添十个……怕是照顾不过来。”
林晚心里一紧,赶紧说:“李干事,我们带了些粮食和药品,都是从部队里省出来的,能帮衬一点是一点。这些孩子都是从南京逃出来的,父母都没了,要是没人收,他们真的没地方去了。”
陈砚也上前一步,语气诚恳:“李干事,121师虽然是残部,但后续我们会继续跟商会协调,给收容所添些物资。孩子们我们已经教过基本的卫生习惯,也不吵不闹,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李干事看着孩子们怯生生的眼神,又看了看林晚手里的粮袋,犹豫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是可怜的娃。先进来吧,我给孩子们腾个角落。”
收容所里确实挤,十几个孩子挤在一间小屋里,铺着稻草,却收拾得还算干净。李干事给孩子们找了些旧棉衣,虽然不合身,却比他们身上的单衣暖和多了。妞妞捧着棉衣,小声问林晚:“林姐姐,我们要在这里住吗?你会来看我们吗?”
林晚蹲下来,帮妞妞把棉衣扣子扣好,声音软下来:“妞妞乖,这里有很多小伙伴,还有李叔叔照顾你们,比跟着部队安全。等抗战胜利了,我一定来接你们,到时候带你们回贵州,看满山的杜鹃花。”
陈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软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玩意儿——是之前在南京下关渡江时,从日军尸体上捡的木质小火车,虽然掉了个轮子,却还能推着走。他把小火车递给最小的男孩:“拿着玩吧,等我们打跑了鬼子,就给你买个新的。”
男孩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试着推了推,虽然轮子有点歪,却笑得露出了豁牙。其他孩子也围过来看,原本拘谨的气氛渐渐活泛起来,有个大点的男孩还主动说:“我会叠被子,我可以帮李叔叔干活。”
李干事看着孩子们的样子,也露出了难得的笑:“看来我这收容所,还得靠这些娃添点生气。林大夫,陈长官,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看他们,等你们来接。”
林晚把孩子们的名字和习性都写在纸上,交给李干事:“妞妞怕打雷,晚上得有人陪着;大柱肠胃不好,不能吃太凉的……”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像是在托付自家孩子。陈砚在一旁等着,没有催促,只是偶尔帮林晚递过笔,或者帮孩子捡掉在地上的玩具。
快到中午时,两人才从收容所出来。走在回营房的路上,林晚想起孩子们不舍的眼神,轻声说:“不知道他们在这里能不能习惯,要是有机会,我想多来看看。”
“会有机会的。”陈砚放慢脚步,跟她并肩走,“等我们把121师重整好,稳定下来,就常来。抗战胜利后,咱们兑现承诺,带他们回贵州,建一所能让他们读书的学校。”
林晚转头看他,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暖意。从淞沪的仓促相遇,到南京的生死与共,再到现在合肥的安稳相伴,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不用多说。她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悄悄记下了这个约定——不仅是对孩子们的,也是对自己的。
回到营房时,王锐正在整理刚从商会借来的粮食,见他们回来,迎上来汇报:“副师长,林大夫,粮食已经分好了,每个士兵能领到两斤糙米,伤员多补半斤。周明轩那边也联系上了舒城的一股残部,大概有三十多人,明天就能到。”
陈砚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些。部队重整在慢慢推进,孩子们也有了归宿,虽然张铁柱的牺牲还压在每个人心里,但日子总要往前过,为了那些牺牲的弟兄,也为了这些还等着和平的孩子。
傍晚时分,收容所的李干事派人送来封信,说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妞妞已经跟其他女孩玩到了一起,大柱还帮着叠了被子。林晚把信念给陈砚听,脸上带着笑:“你看,他们比我们想的要坚强。”
陈砚接过信纸,上面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火车,是那个小男孩画的。他把信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等打跑了鬼子,咱们拿着这张画,去接他们回家。”
营房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把天空染成暖橙色。士兵们在训练场上传来整齐的口号声,是石勇带着苗族弟兄在练刺杀,苗刀在夕阳下闪着光。林晚靠在陈砚身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很安稳——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还有盼头,再难的日子,也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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