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台的冷光漫过林殊的指尖,她将那只磨砂玻璃样本瓶轻轻放在防滑垫上。瓶身还留着经年累月摩挲出的温润光泽,标签上“林雾”两个字的笔迹已经有些模糊,却是林殊一眼就能认出的熟悉——那是林雾用左手写的,末笔总带着个小小的弯钩,像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
“你总说他做事疯癫,”林殊低头看着瓶中灰白色的骨殖,指尖无意识地在瓶身画着圈,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可你看,他故意漏的那些破绽,和你当年在三号据点留下的暗号一模一样。”
她从抽屉里翻出个褪色的牛皮本,翻开泛黄的内页,上面贴着张用透明胶带粘住的碎纸片,是三年前林雾从敌营传出来的密信。纸片上歪歪扭扭画着三个交叉的箭头,和沈如晦昨晚在战术板上画的伏击路线重合度惊人。
“你当时揣着这纸片躲在通风管道里,血顺着胳膊流进袖管都不吭声,就为了等他来接应。”林殊用指腹蹭了蹭纸片上的血迹,那暗红的印记早已干涸,却像还带着温度,“你说‘他敢把后背亮给敌人,就敢把生路留给我们’,现在我信这句话了。”
样本瓶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林殊对着瓶身哈了口气,用袖口轻轻擦了擦,玻璃上立刻蒙上层薄雾,像林雾当年总笑她“爱较真”时,故意在她眼镜上哈气的样子。
“他昨晚拼地图到凌晨四点,”林殊对着雾气里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说,“你藏在砖缝里的半张图被老鼠啃得缺了角,他愣是对着光照了两小时,把缺损的线条一点点补全了。无面组织的新据点坐标,正好标在交叉点上——和你当年预判的位置就差三米。”
观察室的百叶窗没拉严,漏进道细长的阳光,刚好落在沈如晦的钢笔尖上。他正对着玻璃记录分析报告,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金属笔帽反射的光点在天花板上跳来跳去。
“你藏在砖缝里的那半张地图,他昨晚连夜拼完了……”林殊的声音隔着玻璃飘过来时,沈如晦转笔的动作猛地一顿,钢笔“咔”地卡在指缝里,笔尖“啪”地断了。
墨珠在报告纸上砸出个黑点儿,像滴没擦净的血。他盯着那点墨渍发愣,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断裂的笔尖——三年前林雾替他包扎手臂伤口时,也是这样,用牙齿咬断绷带的动作又快又狠,血珠蹭在她袖口上,像朵炸开的红梅。
“疯子。”沈如晦低骂一声,却没换笔,就着断尖在纸上划拉。笔尖在纸面拖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极了林雾当年教他画伏击圈时,总故意画歪的曲线。他忽然想起昨晚拼地图时,林殊从门缝塞进来的热牛奶,杯底沉着层厚厚的糖——林雾以前总笑他“喝牛奶跟喝药似的”,每次都偷偷多放两勺糖。
实验台旁,林殊正将样本瓶放进恒温箱。箱门“咔哒”扣紧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观察室的人影动了动——沈如晦正低头用断笔尖在纸上用力划着,纸页被戳出好几个小洞,却在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方向正好对着她手里的恒温箱。
林殊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枚磨得发亮的铜哨子——那是林雾的遗物,哨声能穿透三层楼板。她对着哨口吹了声短音,观察室里的钢笔声突然停了。
“他听懂了。”林殊对着样本瓶眨眨眼,“这是我们三个以前的集合哨,长音是危险,短音是‘搞定了’。”
观察室里,沈如晦果然放下钢笔,抬手扯了扯百叶窗。阳光瞬间涌进来,照亮他眼下的青黑,却掩不住眼底的亮——他手里捏着枚同款铜哨,哨身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雾”字,是当年林雾用刺刀帮他刻的。
林殊将恒温箱温度调到16c——那是林雾生前最舒服的室温。她摸着箱门上凹凸的花纹,突然想起昨晚沈如晦拼完地图时,对着空气说了句“你看,她画的线条比我准”,当时她没敢应声,现在才发现,他说这话时,指尖正轻轻点着地图上林雾画的那个小箭头。
“你说他总爱装酷,”林殊对着恒温箱轻声笑,“可他刚才捏断钢笔的样子,和你当年把匕首戳进桌子里时一模一样。”
观察室的钢笔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的节奏快得像在赶路。沈如晦换了支新钢笔,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又急又密,却在报告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和林雾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林殊看着恒温箱上跳动的温度数字,突然伸手摸了摸样本瓶——刚才哈的雾气已经散去,瓶身映出她带笑的眼睛。她知道,观察室里那支飞快移动的钢笔,正在把林雾当年没说完的战术,一笔一划地写进新的计划里。
而实验台角落里,那半张被老鼠啃过的地图碎片还摊着,边缘沾着点没擦净的牛奶渍——是沈如晦刚才喝咖啡时不小心洒的,奶泡在纸上晕开,像朵小小的云,刚好遮住了地图上最危险的雷区标记。
就像当年林雾总把最险的路线留给自己,现在有人把最软的防护,悄悄垫在了他们踩过的每一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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