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林殊将两份手术记录平铺在桌面上,指尖压着纸张边缘的褶皱。左边是沈如晦三个月前做的心脏搭桥手术记录,右边是今早刚从系统里调取的“脾脏切除术记录”——按无面组织散布的消息,这台手术是沈如晦叛逃前最后一台“违规操作”,术中“故意”造成患者大出血,涉嫌医疗事故。
林殊的目光落在“主刀医师签名”栏。两个“沈如晦”的签名乍看一模一样,连最后一笔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可在高倍放大镜下,左边签名的收笔处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勾,像笔尖不经意间的颤动;右边的签名却收得干净利落,像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
“不对劲。”她喃喃自语,指尖拂过右边的签名。油墨的晕染度比左边浅了三分,显然落笔时力度更轻,不像是沈如晦那种握笔如握手术刀的人该有的力道。
她翻开记录的正文页,逐行比对。沈如晦记录手术步骤时,总爱用短句,每个分号后空半格,像是给文字留了呼吸的间隙;而这份伪造的记录里,长句连篇,标点符号挤得密不透风,像怕别人看清似的。
最刺眼的是“缝合”二字。
左边的记录里,“缝合”出现了十七次,每次末尾都跟着个极小的勾,像给这个冰冷的医学术语添了点温度。林殊记得沈如晦说过,这是给器械护士的暗号——勾朝左,用圆针;勾朝右,用角针。当年他带教林雾时,这小勾还被林雾嘲笑“画蛇添足”,说“写个‘圆’或‘角’会死啊”。
而右边的伪造记录里,“缝合”二字写得规规矩矩,末尾光滑得像被砂纸磨过,连个墨点都没有。
“模仿得再像,也学不会这些下意识的习惯。”林殊拿起红笔,在伪造记录的“缝合”旁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纸上,将那问号拉得很长,像在无声地质问。
她忽然想起上周沈如晦缝合伤口的样子。当时他刚从矿洞回来,手掌被岩壁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自己给自己缝合时,左手按着手腕止血,右手捏着缝合针,每缝完一针,就在记录板上写“皮下缝合”,末尾那个小勾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怕疼似的缩了缩。
“林医生,查到了。”实习生小张抱着摞旧档案跑进来,额角挂着汗,“这份脾脏切除术的患者信息是假的!系统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入院记录,而且……”他指着记录页边缘的水印,“正版记录的水印是医院徽标,这个是无面组织的暗纹!”
林殊凑近看,果然,伪造记录的右下角水印在阳光下显出个扭曲的人脸轮廓——是无面组织的标志。她忽然笑了,拿起两份记录对着光比了比:“他们连沈如晦写字时爱洇墨的毛病都不知道。”
左边的记录里,“血”字的最后一撇总带着墨团,那是沈如晦握笔太用力,笔尖分叉造成的;右边的“血”字却干净得像打印体,连笔画顺序都错了——沈如晦永远先写撇,而伪造者先写横。
“去把沈如晦最近半年的所有手术记录都调来。”林殊的声音带着笃定,“尤其是涉及‘缝合’的页面,我要证明这不是他写的。”
小张刚跑出去,沈如晦就推门进来了。他刚从解剖室回来,白大褂上还沾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看到桌上的两份记录,眼神立刻沉了下去:“他们连这个都伪造?”
“伪造得很拙劣。”林殊指着“缝合”后的小勾,“你看,他们漏了这个。”
沈如晦的目光落在那小勾上,喉结动了动。“这是你教我的。”他忽然说,声音很轻,“当年我第一次给你缝合手指伤口,缝歪了三针,你说‘在记录里画个勾提醒自己,下次别手抖’。”
林殊愣了愣,确实有这回事。那时她刚入职,被碎玻璃划开手指,沈如晦作为值班医生来处理,缝到第三针时手一抖,针差点扎到她的筋腱。后来他在病历本上写“清创缝合”,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勾,旁边注着“下次稳点”。
“所以这小勾,是我们俩的秘密?”林殊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勾,像碰了碰多年前的时光。
“是习惯。”沈如晦拿起伪造的记录,指尖捏着纸页边缘,用力一撕。纸张裂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他们学不会的。”
阳光忽然穿过云层,照亮了桌上的记录。左边的“缝合”二字在光线下泛着暖黄,末尾的小勾像只蜷缩的小猫,安静地趴在纸页上;而右边的碎片散落在地,那些规规矩矩的字迹在阴影里,像群没灵魂的影子。
林殊看着沈如晦将伪造记录的碎片扔进垃圾桶,动作干脆得像在切除坏死组织。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是写字时的小勾,还是救人时的执着,都像手术缝合的线,把过往和现在缝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任谁也拆不散,仿不来。
“走。”沈如晦拉起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白大褂传过来,“去告诉他们,什么叫真正的‘缝合’。”
走廊的风掀起他们的衣摆,像两只并肩飞翔的鸟。林殊回头望了眼桌上的真记录,那个小勾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在跟她说:别担心,真相总会带着温度,把谎言烫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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