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夜色下的琴声与陪伴,像一剂无声的良药,将槐稚秀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也彻底驱散了。她不再沉溺于对过去的悲伤和对未来的恐惧,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加平和与坚韧的心态,去珍惜和拥抱眼前这每一分每一秒的宁静。
日内瓦湖畔的秋天,也终于展露出了它最深沉、最绚烂的模样。湖畔的白桦林,叶子由金黄转为灿烂的橘红,在湛蓝的天空下,燃烧着如同火焰般,热烈的生命。
天气晴好的时候,顾念和槐稚秀会沿着湖边,进行长距离的徒步。
这不仅仅是散步,更是顾念恢复性训练的一部分。他需要让自己的心肺功能和肌肉耐力,尽快地,恢复到能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水平。
槐稚秀便成了他最好的“陪练”和“监督”。
她会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里面装满了水、高热量的能量棒,和一个小小的急救包。她会像一个严格的教练,计算着他的步速和心率,却又会在他因为旧伤复发而面露痛苦时,第一个察觉,并强行命令他停下休息。
“不要逞能。”她会一边拿出毛巾,为他擦去额头的冷汗,一边用一种嗔怪的语气数落他,“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刀枪不入的铁人吗?你现在,只是一个需要好好休养的人!”
顾念总是沉默地,接受她的“训斥”。他享受着这种,被人紧张,被人关心的感觉。这种感觉,比任何强效的止痛药,都更能抚慰他身体和灵魂深处的伤痛。
他们会走到很远的地方。走到那片人迹罕至的,红色的白桦林深处。
林间铺满了厚厚柔软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悦耳的“沙沙”声。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红色的叶片洒下来,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晃动温暖的光斑。
他们会并肩坐在一条倒下的长满了青苔的巨大原木上。
槐稚秀会从背包里,拿出她的速写本和炭笔,开始安静地作画。她画眼前的风景画林间的光影,画那个在她身边沉默地守护着她的男人。
而顾念则会从怀里,掏出一本被他翻得已经有些卷边的,关于密码学的书籍,静静地研读。
偶尔,他会抬起头,看到槐稚秀正偷偷地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槐稚秀会像个被抓住了小辫子的孩子,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画画。而顾念的嘴角,则会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空气中弥漫着落叶和泥土的芬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美好得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画。
这天下午,他们依旧坐在那片熟悉的白桦林里。
风比前几日,要大了一些。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一阵阵无声的海浪。
顾念正在研究着,凌风最新传来的一份加密的情报。
情报的内容,让他眉头紧锁。
“‘教授’失踪了。”凌风在邮件里写道,“自从音乐会那夜之后,他就彻底地,人间蒸发了。国际刑警和好几个国家的情报机构,都在找他,却连他的一丝踪迹都找不到。他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我怀疑,‘组织’内部,有更高层级的力量在庇护他,甚至在帮他进行下一次的反扑。”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了顾念的心上。
他知道,“教授”那样的恶魔,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越是安静,就代表着他正在酝酿一场更加可怕的风暴。
他将平板电脑收了起来,不想让槐稚秀看到这些令人不安的信息。
他抬起头,却看到槐稚秀并没有在画画。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仰着头,闭着眼睛,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你在听什么?”顾念忍不住,轻声问道。
“听风的声音。”槐稚秀没有睁眼,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你听,今天的风,和前几天不一样。”
顾念也安静下来,仔细地,去倾听。
他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梢时,那单调的“呼呼”声。
“风,也是有秘密的。”槐稚秀缓缓地,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妈妈以前告诉过我,一个好的画家,不仅仅要学会用眼睛去看,更要学会用耳朵,用心去听。”
“她说,风,会带来远方的故事。你看,”她指了指远处那片,波涛汹涌的,红色的林海,“当风从山谷的那一头吹来时,它会先拂过针叶林,所以,它的声音里,会带着一丝,松脂的,凛冽的味道。然后,它会穿过这片白桦林,叶片的摩擦,会让它的声音,变得温柔而缠绵,像情人的低语。”
“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日内瓦湖,“它会吹向湖面,将所有的声音,都融化在那片无边的蔚蓝里。变得广阔,而自由。”
顾念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他那双,早已习惯了在风声中,去分辨敌人脚步声,和子弹破空声的耳朵,第一次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聆听”这个世界。
他仿佛真的,从那单调的风声里,听到了不同的层次,不同的故事。
“真神奇。”他由衷地感叹道。
“是啊。”槐稚秀笑了,那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所以,顾念。你也要学会去听。”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不要总是把所有的秘密,都一个人扛在心里。”
“你也要学会,把你的风声告诉我。”
“我或许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温柔,“我至少可以,陪你一起听。”
顾念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澈的眼眸。
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最沉重的最黑暗的秘密,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
他知道,她不仅仅是在说风。
她是在说他。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闭上眼睛,也学着她的样子,去倾听那阵,穿过林间的风。
良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又无比的平静。
“……我六岁那年,我父母,把我送走了。”
他终于,开始,讲述了。
讲述那个,他自己,都早已模糊不清的,关于背叛,关于死亡,关于一个被偷走了二十年人生的,孤独孩子的故事。
风,穿过白桦林,将他的声音,和他心中那最沉重的秘密,都轻轻地卷起。
然后,吹向了远方那片,广阔而自由的湖面。
而槐稚秀,就那样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像一个,最虔诚最耐心的倾听者。
用她所有的温柔,去承载着,他那迟到了二十年的,风中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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