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洪峰的暴风雪说来就来,没有任何预兆。
前一刻还只是细密的雪花,下一刻便变成了夹杂着冰粒的白色风暴,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片冰川。狂风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他们身上厚重的抗寒服,能见度瞬间降到了不足一米。
“抓紧我!”
顾念的声音在狂风中变得模糊不清,他用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槐稚秀的胳膊,另一只手则艰难地举着战术平板,辨认着那早已被风雪覆盖的方向。
槐稚秀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着在齐膝深的积雪中前行。冰冷的雪粒打在她的护目镜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她的身体早已因为严寒和疲惫而达到了极限,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铅块。
她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混沌,和从他掌心传来的那唯一一点真实而坚定的温度。
终于在槐稚秀感觉自己即将要被冻僵的前一刻,顾念停下了脚步。
“到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槐稚秀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护目镜,看到他们面前是一面不起眼的冰壁。而在冰壁的下方,有一个被积雪半掩着的,黑洞洞的入口。
那就是地图上标记的冰洞。
两人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
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相对“温暖”而干燥的空气,瞬间将他们包裹。洞口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但里面却别有洞天。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冰川洞穴,深不见底,四周的冰壁在他们头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幽蓝色的梦幻般的光泽。
顾念没有心思欣赏这奇景。他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便携式的信号屏蔽器将其启动。一道无形的电磁屏障瞬间将这个小小的冰洞笼罩,暂时隔绝了所有来自外部的电子窥探。
做完这一切,他才彻底地松懈下来,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槐稚秀也同样脱力地滑坐在地。她解开头盔和护目镜,露出一张被冻得毫无血色的小脸,嘴唇甚至有些发紫。
顾念看着她这副模样,那双因为失忆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她来这个该死的地方。
他只知道在他那片空白的记忆本能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保护她,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高热量的能量棒和一壶温水递给了她。
“先补充体力。”他的声音简短而命令式,这是他身体里那个属于“无”的本能。
槐稚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她的身体因为寒冷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顾念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在这种极寒环境下,失温是比任何敌人都更可怕的杀手。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从背包里拿出了几根镁棒和一个小小的折叠式火炉。他用匕首从冰壁上刮下一些干燥的冰屑作为助燃物,然后熟练地打燃了火焰。
一簇小小的橘红色的火苗,在这片幽蓝色的冰雪世界里顽强地跳动了起来。
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部分的寒意,也照亮了两人苍白的脸。
槐稚秀将冻僵的双手凑到火焰旁,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身体的颤抖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顾念。
他正低着头,处理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伤口。那是在刚才的跋涉中,被一块锋利的冰棱划开的。他面无表情地用酒精棉球擦拭着伤口,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手臂一样。
槐稚秀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拿过了急救包。
“我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顾念的身体本能地一僵,想要拒绝。但在看到她那双充满了担忧和坚持的眼睛时,他所有抗拒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僵硬地伸出手臂,任由她那双虽然冰冷但却无比轻柔的手为自己清理伤口,然后用纱布一圈一圈仔细地包扎好。
她的动作很专注,很认真。
她的呼吸就吹拂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带着一丝她独有的干净的气息。
顾念看着她,看着她那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
他那颗空洞的心脏再次传来了那种熟悉的细密的刺痛。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谢谢。”当她包扎好伤口,抬起头时,他听见自己用一种干涩的声音说道。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槐稚秀看着他轻声说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知道他忘了。
他忘了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需要用“谢谢”来维系的那层关系。
冰洞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哔剥声,和两人那被刻意压抑的轻浅的呼吸声。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许久,顾念才缓缓地开口问道。
这是他失忆以来第一次主动地向她探寻过去。
槐稚秀的心猛地一颤。
她看着他那双充满了迷茫与探究的干净的眼眸。
她多想告诉他一切。
告诉他他们是恋人。告诉他他们曾经历过生死,曾许下过誓言。
但她不能。
她想起了医生的话。任何强行的记忆刺激,都可能让他那脆弱的大脑再次陷入混乱,甚至重新唤醒那个可怕的“心魔”。
她只能选择一种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
她对着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却又无比真挚的笑容。
“……我们是,战友。”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可以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唯一的战友。”
顾念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复杂光芒的眼睛。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战友。
这个词在他的本能里代表着绝对的信任与依靠。
他虽然不记得,但他的身体却记住了这份信任。
他没有再多问。
他只是默默地将火炉向着她的方向又推近了一些。
然后将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干燥的战术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
这是一个属于“战友”之间最纯粹的关心。
而槐稚秀则将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的外套紧紧地裹在了身上。
她将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她在无声地哭泣。
为了他那句生疏的“谢谢”。
也为了她自己这句言不由衷的“战友”。
火焰,在他们之间静静地燃烧着。
映照着这片冰雪世界里两个最孤独也最亲密的灵魂。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头顶那厚厚的冰层之上。
那座如同白色地狱般的秘密基地里。
一场针对他们这两个“小白鼠”的真正的“迷宫”游戏。
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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