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砚青与苏晚意的会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苏家内部对苏晚意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随后，与王哲记者关系密切的媒体渠道悄然转变了口风，开始出现一些“理性分析”，强调“诺德法姆”与“萤火”的独立性，以及商业猜测需要实证。
陆衍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同意了与慕砚青的会面。那是在一间完全屏蔽信号、布满反监听设备的密室里。慕砚青没有与他谈论任何关于曝光的事情，只是抛出了一个关于“基于量子纠缠的保密通讯协议”的理论框架和几个关键难点。这对陆衍而言，无异于饥饿的野兽看到了鲜肉。他瞬间被卷入那个充满智力挑战的世界，将之前的“猎奇”抛诸脑后。慕砚青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进入一个由“基石”资本秘密资助、拥有顶级资源的前沿实验室，专注于他热爱且擅长的领域，但同时，他需要签署一份极其严苛的保密协议，并接受一定程度的行为监控。
陆衍选择了留下。对他而言，探索未知的诱惑，远大于揭露已知的秘密。潜在的威胁，被慕砚青以精准的“投喂”和规则限制，转化为了可控的资产。
然而，公众的好奇心已被挑起，单纯的信息压制并非上策。慕砚青深知，有时候，半真半假的“显形”，比绝对的隐藏更能掌握叙事主动权。
在他的授意下，“诺德法姆”的cEo安德斯博士在一次非正式的技术沙龙上，被“偶然”问及与慕砚青的关系。安德斯微笑着，用熟练的公关辞令回应：“慕砚青博士是当今世界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他的学术思想，尤其是关于跨学科融合与前沿技术伦理的思考，对‘诺德法姆’的创立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们可以视他为精神导师和重要的学术顾问。但本公司始终保持独立运营，其研发决策由我们的专业团队基于市场和技术前景独立做出。”
这番表态，既承认了慕砚青的影响力，又巧妙撇清了他对公司的“直接控制”，将一个可能的“幕后黑手”形象，淡化成了“精神导师”。
几乎同时，“萤火”基金会也罕见地在其官方网站更新了一则简短的声明，重申了其“匿名、纯粹、致力于支持全球边缘创新”的核心原则，强调基金会决策机制独立，灵感来源于对基础科学和人类知识边界拓展的坚定信念，婉拒一切对创始人和资金来源的探寻，并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思想的价值，不应被其来源所遮蔽。”
这则声明，与其说是澄清，不如说是一种姿态的展示。它没有否认任何与慕砚青的关联，甚至其强调的“独立性”和“对纯粹知识的追求”，恰恰与慕砚青公开场合表达过的某些理念不谋而合。这种模糊的回应，反而在知情人眼中，坐实了慕砚青与“萤火”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将其升华到了一个更理想主义、更难以置喙的高度。
公众和媒体虽然无法拿到“慕砚青就是诺德法姆老板和萤火创始人”的铁证，但这两则声明，加上之前“数据捕风者”和深度报道提供的海量 circumstantial evidence，已经让大多数人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慕砚青的形象，被镀上了一层更加传奇的色彩：他不仅是学术天才、商业巨子，更是一位拥有深远布局和某种理想主义情怀的“隐藏皇帝”。这种“被迫的显形”，某种程度上反而强化了他的权威和神秘感。
风暴眼似乎逐渐平息。
慕砚青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夜幕下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他的帝国，从完全的隐秘状态，过渡到了半显形状态。这带来了一些不便，但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那些潜在的对手和合作者，在评估他时，将不得不考虑那隐藏在水面下的、更为庞大的冰山体量。这是一种威慑。
他想到了季鲸落那封简短的新信——“它很美。” 这三个字，似乎与他刚刚处理完的、充满算计与博弈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意识到，绝对的隐藏或许能提供一时的保护，但真正的、稳固的掌控，有时也需要站在阳光下的力量与威慑。让外界知晓“萤火”的存在与其理念，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对它的保护。
“陈景明。”他开口。
“先生。”陈景明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他身后。
“适当调整对鲸落那边信息的过滤等级。”慕砚青的声音没有起伏，“允许他接触更多经过筛选的、关于外界科技和艺术领域的正面动态。但他的位置、社交范围，尤其是心理评估，必须更加严密。”
“是。”陈景明毫无异议地应下。
“另外，”慕砚青顿了顿，“以基金会艺术鼓励项目的名义，给他回一封信。肯定他近期画作中展现的‘生命力’，可以附上一份瑞士当地正规艺术学院的简介，强调其‘封闭式、注重基础’的教学特色。”
“明白。”
慕砚青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他的帝国以新的形态继续稳健运转。他依然是那个冷静的棋手，只是棋盘的一部分，已不得不展现在世人面前。而对于那只试图飞远的雏鸟，他松开了些许信息的缰绳，而那只雏鸟日后醒悟便会获得自由。
自由？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那永远是一个需要被严格定义和限制的词汇，甚至是不能出现在一本名为慕砚青的字典中，因为自由一旦出现在名为慕砚青的字典中时，便意味身边的许多人和事都会为字典中出现的自由二字付出惨烈的代价和为之买单。
自己只希望那只雏鸟终有一日能够幡然醒悟自己的情感，离开名为慕家的一座“巢穴”，离开令自己痛苦的人和地方。
季鲸落收到了那封来自“基金会”的回信，措辞鼓励，还附带了学院的资料。他看着信，又看了看窗外自由的飞鸟，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他仿佛看到了那根无形的线，随着他翅膀的每一次扇动，缠绕得更加精巧，也更加牢固。
试探结束了。他清楚地知道，哥哥的帝国已然显形，而他的世界，边界依旧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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