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鲸落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那盘精致甜点,记忆仿佛被瞬间拉回了遥远的童年。那是他七八岁时最爱的糕点,铺着细碎的坚果和糖霜,每次他不开心或者生病时,慕砚青总会想方设法让人买来,或者亲自带给他。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仿佛就能驱散所有的不快。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这个了,甚至在自我放逐和堕落的那些年里,他刻意回避一切与“慕砚青”相关的、带有美好回忆的事物,仿佛那样就能彻底斩断过去,证明自己的决绝。他以为哥哥早已忘记这些琐事,毕竟他如今是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的慕砚青,日理万机。
他用微微发颤的指尖拿起旁边的小银勺,舀了一小块,送入口中。熟悉又陌生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比记忆中的味道似乎更细腻,更温和,恰到好处地抚慰着他紧绷的神经和酸涩的心。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极力克制着再次涌上眼眶的湿意。
慕砚青没有看他,只是重新端起了咖啡杯,目光落在窗外的晨光中,仿佛给他留出了消化情绪的空间。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这份沉默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压抑和隔阂,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阳光落在慕砚青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柔化,季鲸落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这一刻,哥哥离他如此之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令他畏惧、也令他…暗自渴望又绝望的模糊形象。
一盘甜点很快见了底。季鲸落放下勺子,鼓起勇气再次抬头,声音虽然还有些微哑,但已经稳定了许多:“哥,我…我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吗?”问完这句话,他立刻屏住了呼吸,手指不自觉地绞住了家居服的衣角。他知道慕砚青名下有无数房产,这里或许只是他偶尔落脚的处所之一,自己这个要求可能太过唐突。
慕砚青转回视线,落在他带着紧张和期待的脸上,几乎没有犹豫:“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他顿了顿,补充道,“之前给你安排的公寓,安保等级不够。以后你出门,我会让陈景明安排人跟着,不是为了监视你,是确保你的安全。”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解释的话语却透露出尊重。
若是以前,季鲸落听到“安排人跟着”,第一反应必然是抗拒,认为这是变相的监控。但经历了昨晚的生死劫难,听到了哥哥那番坦诚的话,他此刻感受到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被珍视的安全感。他知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并未彻底清除,哥哥是在保护他。
他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我听哥哥的安排。”
这句顺从的、带着依赖意味的话,让慕砚青的目光微微一动。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站起身:“我上午有个视频会议。你刚醒来,身体还需要恢复,今天就在家休息,不要乱跑。书房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影音室也可以使用。”他条理清晰地安排着,像小时候一样,为他规划好一切,只是少了那份强硬的命令,多了商量的余地。
“我知道了。”季鲸落也跟着站起来。
慕砚青拿起笔记本电脑,走向书房,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说:“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看着书房门轻轻合上,季鲸落独自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环顾着这个充满慕砚青气息的空间。冷灰色的主调,线条简洁利落的家具,处处透着禁欲和严谨,一如它主人的风格。但此刻,阳光充盈,空气中残留着早餐和咖啡的温暖气息,以及那盘甜点带来的余味,让这片原本显得有些冰冷的空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渺小的行人。曾经,他也如同那些蝼蚁般,在泥泞中挣扎,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尤其是被慕砚青抛弃。而现在,他站在这座城市的顶端,被哥哥重新纳入羽翼之下。那种悬空、漂浮的不安感,似乎在一点点沉降。
他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坚冰并未完全消融,多年的隔阂和伤害也不可能因一次谈心就彻底抹平。他内心深处,对于哥哥那份超越了兄弟界限的、隐秘而绝望的情感,依旧是一根无法拔除的刺,深深扎在心口。但至少,他们开始尝试沟通,哥哥向他展露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和解释。
这缕照进现实的暖阳,让他那颗在黑暗和寒冷中蜷缩了太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解冻的迹象。他伸手,触摸着玻璃上温暖的阳光,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季鲸落过得异常平静。他听从了慕砚青的话,没有出门。在慕砚青的书房里,他看到了很多商业和经济学的书籍,也夹杂着一些历史和哲学着作,书页间偶尔有慕砚青留下的锋利笔迹。他抽了一本相对浅显的经济学读物,靠在窗边的软椅上阅读,阳光晒得他浑身暖洋洋的,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身上多了一条薄毯。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看到书桌后正在签署文件的慕砚青。会议似乎已经结束,男人恢复了工作时的专注状态,侧脸线条冷峻。
“醒了?”慕砚青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快到午餐时间了。”
季鲸落有些窘迫地“嗯”了一声,将毯子折好。是哥哥给他盖的毯子吗?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甜。他起身,将书放回原处,动作轻巧,生怕打扰到对方。
午餐是厨师上门准备的,清淡而营养,明显考虑到了他刚刚受惊和身体状况。慕砚青吃饭时话不多,但会偶尔给他夹一些他认为有营养的菜。季鲸落都默默接受了。
下午,季鲸落待在影音室里看一部老电影,慕砚青则继续在书房处理公务。期间,陈景明来过一次,低声向慕砚青汇报了些什么,季鲸落隔着门听到一些模糊的词语——“审讯有进展了”、“海外账户”、“牵涉到二房的人”……慕砚青的声音始终冷静,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
季鲸落的心微微揪紧。他知道,风暴并未过去,只是哥哥为他撑起了一把坚固的伞。而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会逃避和添乱了。他需要快点好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季鲸落站在阳台,看着落日一点点沉入城市的天际线。身后传来脚步声,慕砚青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
“看什么?”慕砚青问。
“夕阳,很漂亮。”季鲸落轻声说。
慕砚青没有看夕阳,而是侧头看着季鲸落被霞光镀上一层柔和光晕的侧脸,少年的眼神不再空洞,带着些许迷惘,但也多了几分生气。
“嗯。”慕砚青应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最后一缕光线被夜幕吞噬。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
“外面风大,进去吧。”慕砚青率先转身。
季鲸落跟着他回到室内,看着哥哥挺拔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让他感到无比压迫和疏离的背影,此刻看起来,是如此可靠,让他想要靠近。
坚冰正在消融,虽然缓慢,但确确实实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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