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慕砚青临时落脚的小院中。他依旧静坐庭内,仿佛与周围的石凳、古树融为一体,汲取着晨曦中微薄的天地灵韵。阿忆则还在赖床,抱着被子在客房的床榻上滚来滚去,回味着昨日的快乐,并计划着今天要怂恿宿主大大去哪些地方。
院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
慕砚青并未睁眼,神识却已如无形的网般铺开,“看”清了来人。
是二月红。
他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衫,依旧是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只是眉眼间比十年前长开了许多,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更添几分清俊风雅。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站在院门外,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忐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慕砚青并不意外。以二月红在长沙城的耳目,以及昨日他与阿忆并未刻意隐藏的行踪,他能找来这里,是意料之中。
“进来。”清冷的声音穿过院门,直接落入二月红耳中。
二月红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院落清幽,与他想象中师傅可能会选择的居所别无二致。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庭中那抹冰雪般的身影。
十年了。
容颜未改,气质依旧。
仿佛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激动涌上心头,二月红快步上前,在距离慕砚青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不肖徒儿二月红,拜见师傅!恭迎师傅归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是真实的激动。
慕砚青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落在他身上,平淡无波:“起来吧。”
“谢师傅。”二月红站起身,目光贪婪地、小心翼翼地流连在慕砚青脸上,仿佛要将这十年的空缺一次性补回来。他注意到,师傅似乎……与十年前并无不同,连眼神都是一样的淡漠。
“师傅,您……何时回来的?为何不告知徒儿,徒儿也好……”二月红斟酌着词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关切。
“昨日方归。些许小事,不必惊动。”慕砚青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
这时,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忆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他穿着慕砚青幻化的白色寝衣,栗色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海蓝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纯真又无害。
“宿主大大,早上好呀……”他软糯地打着招呼,然后才像是刚刚看到院中的二月红,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好奇的笑容,“咦?有客人呀?”
一瞬间,二月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少年!
栗发蓝眼!
与传闻中一般无二!
他竟然……从师傅的房间里出来?!还穿着……寝衣?!
而且,他称呼师傅为……“宿主大大”?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无数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二月红脑海中炸开。他看着那少年极其自然地走到慕砚青身边,甚至……伸手拽了拽慕砚青的衣袖,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宿主大大,我饿了,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而慕砚青……他竟然没有推开他!甚至连一丝不悦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瞥了那少年一眼!
十年!他等了十年!思念成狂,画影成痴!他从未敢想过,能如此亲近地站在师傅身边,能如此自然地触碰他!
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他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
嫉妒,如同最浓烈的毒液,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脸上那温柔得体的表情。
“师傅,这位是……?”二月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慕砚青尚未开口,阿忆已经抢先回答道:“我是阿忆!是宿主大大最最最重要的伙伴!”他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然后看向食盒,“你带好吃的来了吗?是给宿主大大的吗?”
二月红看着阿忆那毫无心机、甚至带着点天真的模样,心中的危机感却飙升到了顶点。这个少年,在师傅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是一些徒儿亲手做的早点,不知合不合师傅口味。”二月红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一看便知是花了极大心思的。
“哇!看起来好好吃!”阿忆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
“阿忆。”慕砚青淡淡开口。
阿忆动作一顿,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地收回了手,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点心。
二月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师傅一句话,就能让这少年如此听话?他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你有心了。”慕砚青对二月红说道,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红府近日可好?”
“劳师傅挂心,一切安好。”二月红垂眸应答,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师傅问他红府,问他父亲,却独独……没有问他这十年是如何过的。
他十年的等待,十年的思念,十年的画影成痴,在师傅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不必惊动”的“些许小事”吧?
而这个突然出现的阿忆,却可以轻易地挽着师傅的手,逛遍长沙城,可以穿着寝衣从师傅房里出来,可以对着师傅撒娇……
不公平!
凭什么?!
二月红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才让他勉强保持住理智。
他抬起眼,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容,对阿忆说道:“阿忆公子若是喜欢,尽管用便是。不知阿忆公子是师傅的……?”
他必须弄清楚这个阿忆的来历!
阿忆正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闻言含糊不清地说:“我都说了呀,我是宿主大大的伙伴!嗯……就是……嗯,反正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更合适的解释,只能强调“重要”。
最重要的人……
二月红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慕砚青看了阿忆一眼,并未纠正,也未解释,只是对二月红道:“他之事,你无需多问。”
一句话,如同冰水,将二月红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浇灭了。
无需多问……
师傅在维护他。
师傅不愿让他知道这个阿忆的来历。
强烈的失落、委屈、嫉妒,以及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恐慌,几乎要将二月红吞噬。他看着坐在石凳上,一个清冷如冰,一个活泼似火,明明气质迥异,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不容他人插入。
他这十年,算什么?
他这满密室的画像,又算什么?
一场笑话吗?
二月红低下头,掩去眸中翻涌的黑暗浪潮,声音依旧温和:“是,徒儿明白了。师傅和阿忆公子慢用,徒儿……先行告退,府中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怕自己会失控,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嗯。”慕砚青淡淡应了一声。
二月红再次行礼,转身离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优雅,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那步伐比来时,僵硬了少许。
走出院落,关上院门,隔绝了里面那“和谐”得刺眼的画面。二月红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
师傅回来了。
却带回来了一个“最重要”的阿忆。
十年等待,等来的不是师徒重逢的喜悦,而是醋海翻波、疑窦丛生的开局。
他的密室,他的画像,他十年如一日的痴狂……似乎都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的背景板。
不。
他不会放弃。
师傅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任何试图靠近、夺走师傅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二月红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与决绝。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温柔面具,向着红府的方向走去。
一场围绕着慕砚青的、夹杂着痴狂、嫉妒与阴谋的暗战,随着阿忆的出现和二月红的醋意,正式拉开了帷幕。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慕砚青,对此似乎仍无所觉,或者说,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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