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抬起,落在了不远处精神恍惚、仿佛灵魂都已随姐姐一同逝去的黛珂身上。她跪在那里,单薄的身影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无比脆弱。
情感如同汹涌的暗流,猛地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他想起了黛茜恢复记忆时那撕心裂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忏悔;想起了她最后清明时刻,那泣血的托付——“带着我的眼睛看着你们手刃黛川!”;想起过去追捕的“零”,想起码头仓库里的黛珂,那些默默守护却被他误解的身影;想起了自己那迟来的、噬骨的悔恨……
如果法律和程序最终带来的,只是又一个生命的逝去,只是将黛珂彻底推入仇恨与痛苦的深渊,只是让黛川的阴谋以另一种方式得逞……那么,固守着这表面的“公正”,意义何在?
给她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赎罪的机会。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瞬间燎原——
在她不能自主犯罪、完全处于监控之下的情况下。不是为了包庇罪恶,而是为了……拯救可能存在的良知,为了给黛珂留下一个血亲,他心痛、他不忍!看着黛珂坠落…
或许,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在未来实现高科技,带着记忆的活体生物……让她弥补自己未能尽早阻止这一切罪责的遗憾与懊悔。
想象已经超出了他对人类的认知…这个决定疯狂、大逆不道,甚至可以说是对他毕生信仰的背叛。
但在此刻,它却显得如此清晰和……必然。
对外,黛茜已死。这是对律法和受害者的交代,也是切断黛川控制、麻痹他的最佳方式。
对内,我将背负这深重的秘密,给她一个隐秘的、受控的‘新生’。这不是宽恕,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审判与……救赎实验。
他的眼神从瞬间的震惊、挣扎、自我拷问,逐渐归于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悲凉与孤注一掷的决意。那是一种超越了简单黑白界限的复杂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犹豫和负罪感都强行压入肺腑深处。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冷面警官”执行完任务后的沉痛与公式化的疲惫。
他抱着黛茜,步履看似沉稳,实则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岌岌可危的职业生涯和道德边界上,向外走去。
经过强作镇定的洛阳身边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压抑到极致的声音:“我会通知‘潜影’医疗组,启动‘归零’协议。”他停顿了零点一秒,仿佛需要凝聚力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目标……确认‘死刑’,但需要最高规格的、活性生物样本封存。” 他刻意加重了“活性”二字,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了一颗无声的惊雷。
洛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言廷,又迅速瞥了一眼他怀中看似已无生命的黛茜,瞬间明白了这个指令背后那石破天惊的含义和无法估量的风险。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对言廷近乎盲目的信任与对局势冷酷计算的认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重重点头,声音同样低沉而决绝:“明白!‘归零’协议,最高规格,活性封存!”
言廷抱着黛茜看似冰冷的尸体,一步步走出这片狼藉之地,走向未知的、充满荆棘的未来。他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既承载着一名执法者逾越界限的沉重罪责,也怀抱着一个男人试图在绝望废墟中,从看似冰冷的尸体新播种一丝微弱救赎的、孤注一掷的希望。
黛珂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并未察觉这瞬间决定的惊涛骇浪。她只看到言廷抱走了姐姐“冰冷”的身体,以为一切就此终结。
他步步沉重!
他没有走向常规的停尸间或证据处理通道,而是拐入了一条更为隐蔽、需要多重权限验证的应急通道。
通道尽头,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垂直起降飞行器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引擎保持着低沉的嗡鸣。舱门滑开,里面是简洁而充满科技感的医疗内舱,两名身着“潜影”部队特有暗色作战服、面容被呼吸面罩遮掩的队员迅速而无声地接过言廷怀中的黛茜,将她小心地安置在中央的可调节悬浮担架上。
言廷最后看了一眼黛茜苍白没有残存着一丝微弱生命迹象的脸,对其中一名队员沉声道:“‘归零’协议,最高优先级。不惜一切代价,维持生物活性。”
队员重重点头,舱门迅速闭合。飞行器如同幽灵般升起,融入漆黑的夜空,没有留下任何轨迹。
“潜影”基地,生物封存单元。
这里的气氛与外界的紧张截然不同,是一种极致的、近乎死寂的冰冷与静密。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和液态氮的淡淡气味。黛茜被转移到一个完全透明的生命维持舱内,无数纤细的管线与传感器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色藤蔓,自动连接到她身体的关键部位。
“生命体征确认:微弱,不稳定。脑皮质活动:静默。脑干反射:濒临消失。符合深度脑死亡临床指征。” 冰冷的电子音在单元内回荡。
“启动‘活体生物封存’程序。目标:维持细胞级生理活性,延缓组织衰变,为潜在的未来神经修复技术保留基础。” 项目负责人,一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教授,下达了指令。
程序启动:
1. 深度低温诱导: 特制的冷却液开始循环,黛茜的体温被极其缓慢且精确地降低,进入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代谢停滞”状态。这能最大程度减少缺氧对组织的损害。
2. 纳米级生命维持系统介入: 含有高浓度氧气和营养基的纳米级流体,通过特殊的脉管系统,绕过她自身几乎停摆的循环系统,直接为重要器官和组织细胞提供最低限度的生存支持,对抗熵增带来的崩解。
3. 神经突触荧光标记: 一种极其前沿的、处于实验阶段的生物荧光标记物被微量注入,它们会附着在尚未完全崩解的神经突触上。这并非治疗,而是像给一座倒塌城市的残垣断壁做上记号,寄望于未来或许有技术能“按图索骥”,进行某种程度上的修复或信息读取。
4. 全息生物监控: 多维度的扫描光束不间断地扫过她的身体,构建出实时的、细胞级别的全息生理模型,任何微小的生理变化都会被记录和分析。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没有丝毫多余的情感。在这里,黛茜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个“罪犯”,甚至不再是一个“受害者”。她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生物样本”,一个承载着罪恶、痛苦、秘密与渺茫希望的“活性容器”。
言廷通过加密通讯,看着实时传回的生命维持舱内的画面。黛茜安静地悬浮在淡蓝色的维持液中,面容平静,仿佛只是沉睡。只有旁边屏幕上那些微弱到几乎贴着基线波动、却又顽强存在的生理曲线,证明着她那介于生死之间的特殊状态。
他知道,他启动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他违背了法律,践踏了程序,将巨大的风险揽到了自己身上。未来,他需要面对组织的审查,需要应对可能出现的泄密,需要承担一旦事情败露所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但看着那微弱的心跳曲线,他想起了黛茜最后的清明与托付,想起了黛珂那破碎的眼神。
“这不是结束,黛茜。” 言廷在心中默念,“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也是我给你,也是给我们所有人的……一个极其渺茫,但确实存在的‘可能性’。”
他将这份沉重的秘密深埋心底,转身离开了监控屏。
外面,还有更多亟待处理的事情:安抚悲痛欲绝的黛珂,应对官方对“黛茜已死”的后续程序,以及,开始筹划如何利用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极其危险的“可能性”,去面对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真正的恶魔——黛川。
活体封存,是终点,也可能是一个无人能够预言的、充满未知的起点。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但在彻底熄灭之前,
言廷决定,拼尽全力,护住这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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