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处透进的微光,对于此刻的苏宁儿而言,只是一种温度的变化和气流的方向。
她眼眶处的剧痛已变得麻木,但鲜血仍在流淌,带走她的体温和力气。
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与危险之上,尖锐的碎石和金属残骸不断划破她的作战服和皮肉,添加新的伤口,疼痛刺骨。
她只能依靠手触摸冰冷的墙壁,依靠耳朵捕捉远处模糊的声响和近处自己粗重喘息外的异动,艰难地判断着方向。
不能停,不能倒!
这个念头是支撑她在这片无边黑暗中前进的唯一支柱。她紧紧攥着那已化为碎片的“潘多拉之种”残骸,仿佛这是她与那个血腥任务、与幕后黑手幕宏渊抗衡的唯一证明。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顽强的方向感,她终于挣扎着爬出了那条如同巨兽食道般的排水管道,重新回到了戈壁滩上。
干燥的风裹挟着沙粒打在脸上,带着一丝解脱,却也意味着新的暴露。失去了视觉,在这片开阔地带,她如同待宰的羔羊。
她必须发出信号,必须在体力耗尽或被游荡者发现之前,联系上接应点、
如果、
如果“墓碑”的承诺还有效的话。
她摸索着瘫坐在地上,用颤抖的手在作战服的备用口袋里寻找。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纽扣大小的装置→紧急信标。
她用力按下!
微弱的、特定频率的信号脉冲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背靠着一块风化的巨石,剧烈地喘息着。
黑暗和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她吞噬。她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醒,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四周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即将被黑暗彻底淹没时——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那不是大型突击舰的声音,更像是……小型高速载具!
声音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接着是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即使看不见,苏宁儿也能感受到那股熟悉而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但身体的戒备并未完全放下。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一片死寂。
她能感觉到对方沉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落在她血肉模糊空洞的眼眶上,落在她浑身遍布的伤口和浸透鲜血的作战服上,落在她因竭力保持清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没有惊呼,没有询问。
来人只是沉默地站着,但那沉默之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压抑到极限的复杂情绪。
然后,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外套,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披在了她几乎冻僵的身上,小心地避开了她颈侧的伤口。
紧接着,一双稳定而有力的手臂,一只绕过她的膝弯,另一只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背脊,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轻柔,仿佛是一种珍视的谨慎。
是“墓碑”。
他没有说一句话。
但在他抱起她的瞬间,苏宁儿清晰地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那只有着旧伤和新痕的手臂,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不是因为她的重量,而是因为别的……某种汹涌的、几乎冲破他冰冷外壳的情绪。
他抱着她,步伐稳定而迅速地走向载具。将她妥善安置在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整个过程,他依旧沉默。
载具引擎再次低吼,调转方向,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戈壁的风声。
苏宁儿靠在椅背上,疲惫和伤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袭来。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前路依旧未知,黑暗依旧永恒。
她抬起手,摸索着,将那一小把冰冷、尖锐的“潘多拉之种”碎片,塞进了“墓碑”的手里。
“任务……”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完成了。东西……毁了。”
“墓碑”握着那堆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压抑,只挤出三个字:
“……我知道。”
他知道她完成了任务?还是知道她毁了东西?亦或是……知道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是对“珍贵工具”损坏的心疼吗?
载具在荒芜的戈壁上划出一道烟尘,将那片吞噬光明的锈蚀都市远远抛在身后。
载具在颠簸的戈壁上高速行驶,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苏宁儿全身的伤口,尤其是眼眶处那空洞的、持续不断的钝痛。
黑暗剥夺了她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只有耳畔呼啸的风声和身下载具的轰鸣提醒着她,她正在移动,正在离开那片吞噬她光明的废墟。
“墓碑”的沉默如同一堵厚重的墙,将一切询问与安慰都隔绝在外。但那份沉默之下压抑的力量,以及他手臂无法抑制的微颤,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到他怀中。
尽管他此刻只是紧握着方向盘。
不知过了多久,载具的震动变得平缓,最终完全停止。引擎熄火,四周陷入了另一种寂静,带着基地内部特有的、冰冷的回响。
到了。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熟悉的气息再次靠近。“墓碑”依旧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将她再次抱起。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稳定,但那细微的颤抖并未完全消失。
苏宁儿能感觉到他们穿过了一道道气密门,感应灯在头顶依次亮起又熄灭带来的微弱气流变化,以及空气中逐渐浓郁的消毒水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
他们正在深入基地内部。
脚步声在一条廊道里停下。一扇门滑开,更加洁净、但也更加冰冷的空气涌出。这是医疗区的气息。
“墓碑”将她轻轻放在一张柔软却冰冷的医疗床上。床垫自动贴合着她的身体轮廓,固定带轻轻束住她的手腕和脚踝,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禁锢的开端。
“清理伤口,注射镇静剂和营养液。” “墓碑”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是对医疗AI或是隐形的工作人员下达指令,而非对她。
冰冷的机械臂开始运作,擦拭她脸上的血污,处理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当接触到眼眶时,即便是麻木的剧痛也让她抑制不住地痉挛了一下。她能感觉到精密仪器在探测那两个空洞,进行消毒和初步处理,或许还在评估神经损伤的程度。
镇静剂注入血管,带来一阵强制性的昏沉,但她的意志仍在抵抗,耳朵努力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另一个脚步声响起,沉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停在了医疗床前。
是幕宏渊。
“真是令人惊叹的毅力,小狐狸。”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听不出真假的赞叹,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评估,“任务报告,‘墓碑’已经简要传达。你做得……很彻底。”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她被处理中的眼眶。
“只可惜,这双漂亮的电子眼,还有‘潘多拉之种’……” 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惋惜,但并非为了她失去的光明,而是为了那被毁掉的“资产”。
苏宁儿紧闭着嘴唇,没有回应。她知道,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是徒劳。
幕宏渊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微妙:“不过,能让你付出如此代价,‘夜枭’恐怕也能让你印象深刻吧?”
他在试探,试探她是否从“夜枭”那里得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信息。
“他……很狡猾。” 苏宁儿沙哑地开口,避重就轻,“临死反扑。”
幕宏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最终,他似乎是满意了,或者认为从一个将死(或已废)之人身上也榨取不到更多。
“好好‘休息’。” 他最后说道,那“休息”二字带着不容错辨的寒意,“基地会为你提供最好的……‘维护’。”
说完,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医疗舱内重归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嗡声。
镇静剂的药效彻底袭来,苏宁儿的意识终于开始模糊。
在彻底沉入黑暗前,她感觉到,一只带着薄茧、微凉的手,极其短暂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触碰了一下她紧紧攥着、尚未被医疗机械臂处理的手背。
那只手,属于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墓碑”。
没有言语,只有那一触即分的、微弱的暖意,像投入黑暗深井中的一粒石子,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回响。
然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待着她的,是作为“损坏工具”被“维护”的命运?还是在这永恒的黑暗与基地的囚笼中,寻找新的微光?
一片漆黑中,但那一丝微弱如萤火的触感,却莫名地,在她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尚未被磨灭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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