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许都，皇宫。
一封从建业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蜡丸密信，此刻正被曹操死死地攥在手里，那薄薄的信纸，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浸透，几乎要被捏成一团烂泥。
“啊啊啊啊！”
他反手将那封信狠狠地砸在郭嘉的脸上。
“看看！”
“你们都给朕好好看看！”
“看看朕那个好女婿，那个朕亲手扶持起来的好三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郭嘉被信纸砸得一个趔趄，但他顾不上狼狈，连忙捡起信纸，和程昱等人凑在一起，飞快地浏览起来。
只看了几眼，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和死人一样难看。
一千倍的价格！
或者，割让汝南、戈阳二郡！
这他娘的哪里是做生意！
这分明就是明火执仗的抢劫！
“孙绍！”
曹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紫檀木案几，上面的笔墨奏章摔了一地，狼藉不堪。
“你这个狗娘养的小畜生！”
“朕当初真是瞎了眼！朕怎么会相信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朕把女儿嫁给你，是让你这么回报朕的吗？”
“空手套白狼，把朕当猴耍，现在还要在朕的脖子上架刀子！”
“我曰你祖宗十八代！”
大殿内，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都跪在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从未见过曹操如此失态。
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刀子，还被踩在脚底下肆意羞辱的，混杂着愤怒、屈辱和绝望的癫狂。
曹操在殿内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那些恶毒的词语，不堪入耳。
骂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他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郭嘉。
“奉孝！”
“你说！现在怎么办！”
“告诉朕，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郭嘉的脸色惨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开口。
“陛下，我们……我们从一开始就中计了。”
“那个无字天书的契约，就是孙绍给我们下的第一个套。他算准了我们会因为没有凭证而心虚，算准了我们不敢撕破脸。”
“现在，他更是算准了我们和北方蛮族的约定，算准了我们赔不起那一万倍的违约金！”
“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漫天要价！”
郭嘉每说一句，曹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是啊。
从头到尾，自己都被那个小畜生玩弄于股掌之间。
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孙绍是给自己赚钱的工具人。
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那两个条件，根本就没得选！”夏侯惇在一旁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哭腔，“陛下，一千倍的价格，就算是把我们整个大魏卖了也凑不出来啊！那根本不是钱，那是催命符！”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就是那两个郡！”郭嘉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汝南，戈阳……”
曹操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地名，心头在滴血。
那可是中原腹地，是连接许都和南阳的战略要地！
就这么白白送给孙绍那个王八蛋？
他不甘心！
他一万个不甘心！
“不给！”曹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朕什么都不给！”
“朕就不信了，没了他的盐，朕就活不下去！”
“大不了，朕不跟那帮草原狼做生意了！朕就不信他们还敢打过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郭嘉一听，吓得直接跪了下来。
“陛下！您冷静一点！”
“我们和鲜卑、羌胡的契约，白纸黑字，同样是签了的！如果我们违约，赔不起那一万倍的赔款，您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郭嘉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们不会的！他们只会认为我们大魏外强中干，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到时候，他们绝对会以此为借口，联合起来，大举南下！”
“北境一旦燃起战火，您觉得，西边的刘备和南边的孙绍，会眼睁睁看着吗？”
郭嘉的话，像是一盆冰水，从曹操的头顶浇了下来，让他瞬间冷静了大半。
是啊。
刘备和孙绍，那两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一旦大魏陷入和北方游牧的战争泥潭，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到那个时候，三面受敌，大魏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曹操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瘫坐在龙椅上。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孙绍为他精心编织的，无解的死局。
要么，割肉喂狼，苟延残喘。
要么，就是被三方势力围攻，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陛下……”郭嘉看着曹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忍，但还是狠下心肠，继续说道。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选择损失最小的那一个。”
“割地，虽然是奇耻大辱，但至少……至少能保住大魏的国本，能换来喘息之机。”
郭嘉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再……再说句难听的，陛下，孙绍终究是您的女婿，曹婉公主还在他那里。”
“这地，是割给了自家人。总好过……总好过让北方的蛮子打进来，让我们赔上一切要强啊！”
“女婿？”
听到这两个字，曹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又炸了。
他猛地从龙椅上弹起来，指着南方的方向破口大骂。
“他算个屁的女婿！”
“有这么算计自己老丈人的女婿吗？”
“他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婉儿……朕的婉儿……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
曹操骂着骂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疲惫和萧索的叹息。
他重新跌坐回龙椅上，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挥了挥手，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罢了……”
“罢了……”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低着头，等待着他们君主最后的决断。
良久。
曹操那沙哑、干涩，又充满了无尽屈辱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传朕的旨意……”
“告诉程昱……”
“就按孙绍说的办。”
“割！”
“把汝南和戈阳，割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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