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暗红光幕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喧嚣与炽热如同潮水般退去。龙毅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站立在一座仅容一人通过的古老石桥之上。
桥身斑驳,布满苔藓与裂痕,不知由何种石材铸成,触手冰凉。桥下是望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连通着九幽,隐隐有凄厉的风声与若有若无的哀嚎从下方传来,搅动人的心神。前方,则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白色迷雾,将石桥的前路彻底遮蔽,灵觉在此处也失去了作用,感知范围被压缩到身周数尺。
“幻心桥……”龙毅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这一关考验的绝非武力,而是心志、毅力,乃至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与欲望。
他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在石桥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前方的迷雾似乎翻滚了一下,但并未散去。
第二步,第三步……
起初并无异常,只是那桥下的风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如同怨灵的哭泣,试图钻入耳膜。
当他走到第十步时,眼前的迷雾骤然翻涌,景象大变!
他不再是站在冰冷的石桥上,而是回到了那个熟悉又屈辱的地方——龙家演武场!
烈日当空,人声鼎沸。他站在擂台中央,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对面,龙浩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快意。
“废物!永远是废物!”龙浩的声音尖锐刺耳,“就凭你,也配姓龙?也配活在这世上?”
周围,是无数族人的面孔,他们指指点点,哄笑不断,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厌恶、幸灾乐祸。父亲龙战天站在高台上,眼神痛苦而无奈,却并未出声。
“跪下!磕头认错!承认你是废物,我就饶你一命!”龙浩狞笑着逼近。
强烈的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龙毅的心脏,怒火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力反抗、任人欺凌的少年。
“不……”龙毅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明,“这都是假的!幻象!”
他猛地闭上双眼,体内紫霄雷火真气轰然运转,一股霸道而灼热的气息透体而出!
“轰!”
眼前的演武场、龙浩、族人、父亲……所有景象如同镜花水月般剧烈波动,然后轰然破碎!他又回到了那座孤寂的石桥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好险……”龙毅心有余悸。这幻境直指他内心最深刻的屈辱,若非他意志坚定,及时识破,恐怕真会沉沦其中。
他不敢停留,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迷雾再次翻腾。
这一次,他出现在了一座云雾缭绕、仙气盎然的仙宫之中。一位面容模糊、却威严无比的老者端坐于九天之上,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龙毅,你身负混沌龙脉,乃万古无一之奇才,可愿拜入本座门下,传你无上大道,赐你永生不死?”
与此同时,无数珍稀的天材地宝、神兵利器、绝色仙子环绕在他身边,触手可及。权力、力量、美色、长生……世间一切的欲望,都以最诱人的形式呈现在他面前。
只要他点头,这一切仿佛唾手可得。
龙毅的眼神出现了瞬间的迷离。力量的渴望,是他一直以来的执念。若能立刻获得无上力量,还有什么仇报不了?还有什么屈辱洗刷不掉?
但就在这时,他脑海中浮现出太虚雷狱龙帝那纵横星海、执掌雷霆的无上身影,那是以自身之力,打破一切束缚的霸道!是历经万劫而不磨的意志!
依靠他人赐予的力量,终究是外道!非我之道!
“我之道,当以我手中之矛,劈开荆棘!以我雷火之躯,踏破凌霄!何须他人赐予?!”龙毅眼中紫电爆射,发出一声震彻灵魂的咆哮!
“轰隆!”
眼前的仙宫、老者、宝物、仙子尽数崩塌,化为虚无!欲望的诱惑,未能动摇他的本心!
他再次回到石桥,脚步更加坚定。这两重幻境,一为屈辱,一为诱惑,皆是他心境上的弱点。经过此番锤炼,他感觉自己的意志仿佛被淬炼过的精钢,更加纯粹坚韧。
他继续向前。桥下的深渊风声越来越凄厉,仿佛有无数双手要从黑暗中伸出,将他拖拽下去。
走了约莫三分之一的路程,前方迷雾中,出现了人影。
是鱼玄机。
她依旧是那副清冷如仙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柔和?她轻启朱唇,声音空灵:“龙毅,过去种种,是我之错。若能重来,我定不负你。放下仇恨,与我携手,离开这纷争之地,可好?”
她的身后,浮现出一片山清水秀、与世无争的桃源景象。
龙毅脚步一顿,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曾经,他对这个女子,确实有过憧憬。那份被当众撕毁的婚约,那份视如尘埃的淡漠,是他心底一根不易察觉,却始终存在的刺。
平静的生活,远离杀戮与争斗……这对于一直挣扎在生死边缘、背负仇恨与压力的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诱惑?
他沉默了片刻。
鱼玄机眼中流露出期盼。
然而,龙毅最终缓缓抬起了头,眼神已然恢复了冰冷与清明:“过去的龙毅,早已死在那个山洞。你我之路,从你写下休书那一刻起,便已注定背道而驰。虚假的温情,只会腐蚀我的战心。让开!”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前,穿过了“鱼玄机”的身体。
那身影如同青烟般消散,桃源景象也随之破灭。
破除情障,龙毅感觉心灵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更加通透。
接下来的路程,幻境愈发凶险诡异。
他时而陷入无边血海,被无数怨魂撕扯,承受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时而被困于永恒雷狱,承受着万雷噬身之痛,仿佛要将他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灵魂都碾磨成灰。
时而又坠入绝对黑暗与寂静,五感尽失,只有无尽的孤独与对自我存在的怀疑在疯狂滋生。
每一种幻境,都直指人性中最深层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痛苦的恐惧,对虚无的恐惧。
龙毅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将《九霄雷狱龙帝体》的心法运转到极致,观想太虚龙帝那亘古不灭、镇压诸天的无上意志!任他血海滔天,我自岿然不动!任他万雷加身,我自淬炼己身!任他虚无吞噬,我念即永恒!
他的身体在幻境中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甚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渗出细密的血珠,但他的脚步,却从未停下!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迷雾深处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前方的迷雾终于开始变得稀薄。
龙毅看到了桥的尽头!那是一座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白玉平台。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平台的最后几步,最凶险的幻境,降临了。
周围的景象不再是具体的场景,而是化作了无数纷乱嘈杂的声音与意念,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龙毅,你杀戮成性,与魔何异?”
“吞噬他人精血,此乃邪魔之道!你已堕入魔道!”
“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皈依正道,尚可救赎!”
“看看你满手血腥,你与你所憎恨的那些人,有何区别?”
这是……心魔之问!直指他修炼《太初噬星诀》,动用“雷噬”所带来的隐患与自我怀疑!
与此同时,另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是真理!”
“杀光他们!吞噬他们!你就能变得更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才是你的道!”
“释放你内心的野兽吧!何必压抑自己!”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他的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脸上时而露出慈悲挣扎之色,时而浮现出狰狞暴戾的表情,身体僵在原地,剧烈地颤抖着,一步也迈不出去。
道魔之辩,善恶之择,这是修行路上最大的关卡之一!
“我之道……究竟是什么?”龙毅的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
是恪守所谓的正道,束缚自身,放弃这快速提升的捷径?
还是放纵欲望,坠入杀戮与吞噬的魔道,沦为力量的奴隶?
不!
都不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龙毅脑海中,太虚雷狱龙帝那霸道而威严的传承意志,如同定海神针般轰然降临!同时,他一路走来的所有经历——屈辱、挣扎、奋起、搏杀、守护……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清澈而坚定!
“我心如铁,坚不可摧!”
“我意如雷,刚正不阿!”
“力量无分正邪,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人!”
“《太初噬星诀》是手段,而非目的!‘雷噬’是护道之术,而非滥杀之器!”
“我龙毅行事,但求问心无愧!阻我道者,皆可杀!但绝不滥杀无辜,绝不沦为力量之奴!”
“我的道,是勇猛精进!是披荆斩棘!是以手中之矛,开辟属于我的朗朗乾坤!是守护我所在意的一切!”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炸开!所有的杂念、诱惑、质疑,在这一声源自本心的道言之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龙毅的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坚定、浩大的气息冲天而起!虽然修为未涨,但他的道心,经历此番幻心炼狱的洗礼,已然变得圆满无瑕,坚不可摧!
他一步踏出,稳稳地踩在了白玉平台之上!
周身迷雾彻底消散,幻心桥的考验,通过!
平台之上,光晕流转。龙毅环顾四周,发现平台上已经站了六个人。
叶凌云、鱼玄机、明月宗那名男弟子(名为赵乾)、抱刀少年(名为厉锋)、折扇公子(名为南宫羽),以及……王枭!
他们看到龙毅竟然也成功走出幻心桥,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震惊。尤其是王枭,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没想到龙毅的心志竟然如此坚韧!
算上龙毅,通过三重考核,抵达这最终之地的,仅有七人!
赤炎真人的火焰虚影,再次出现在平台前方,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扫过七人,宏大的声音响起:
“能通过三重考核,抵达此地,尔等皆有过人之处。有资格,参与最终传承之争。”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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